最终，小山雀裴宁还是没能抄写医书，这太为难鸟了。

他自个难为情别扭了几天，又恢复常态了，该怎么样面对小白猫林媛沅就怎么样，倒是看不出前几天的要死要活。

这让试图挖出他隐藏的秘密未果的林媛沅大为可惜，本以为能够借此发现什么裴宁的把柄，以此拿捏他！

少年谢病游撸着怀里的小白猫，教着肩膀上立着的小山雀裴宁看医书识字，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虽然日常生活里充斥着疾病死亡、痛苦哀嚎……这些不幸的事情，但也有独属于他的简单微小的快乐。

后来，小山雀裴宁神神秘秘地对小白猫林媛沅说，“我可能是个天才！”

“怎么说？”小白猫林媛沅好奇问道。

无量山的大师兄裴宁是不是个天才，毫无疑问，是！

但这只失去记忆最多只有五岁智商的小鸟，是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天才的？

小山雀裴宁兴奋地说道：“师父教我的那些字我全都认识！而且那些医书我只看一遍就全都记住了！”

“我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他激动地说道。

林媛沅：……

噗！

对不起，她不想笑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住，神他妈天才啊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裴宁啊，裴宁，你恢复记忆，就是你死亡之日！

社死的死。

这样平静简单快乐安宁的日常，时间久了让林媛沅有些厌倦，与之相反的是内心的警惕不断升高。

她有预感，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正如所谓的悲剧是将美好撕碎给你看，现在越平静，风暴来临的时候便越毁灭。

现在的少年谢病游看上去太正常，温和有礼俊秀美好，以至于有时候林媛沅看着他，会忘记他年幼时候被囚于谢府的那个……冷漠异常没有情绪感知的宛若怪物的幼年谢病游。

打破这一切虚假平静安宁的是，某一日天化药君带回了一个年轻的医修，“长生，这是来自药王谷的师兄，他将随我修行一段时日。”

少年谢病游抱着小白猫，对着前方来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叫了声，“师兄。”

药王谷的年轻医修看着他笑道：“这就是师叔收的徒弟吗？看着，是个好孩子。”

少年谢病游眼神冷静而平淡地望着他，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两具人影交谈，像是一出皮影戏。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白猫林媛沅，冷静地看着前方那个号称是来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心想，来了，终于来了！

这个人或许是关键，在谢病游的幻梦中出现的人绝不会是无用之人，他们都象征着谢病游的某个时期的关键变化和抉择。

比如幼年时期谢府的那个女仆。

再比如眼前的这位药王谷师兄……

林媛沅冷静地看着前方这位年轻的药王谷医修和天化药君交谈甚欢，两人之间有着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那是属于修士之间的默契，或者说傲慢，独成一派，将不属于他们这派的凡人排除在外。

这让同为修士的林媛沅很熟悉，她见过宗门内的内门弟子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排挤歧视外门杂役弟子的，便是如此刻这般。

站在这里的只是个炼气初阶连修士都称不上的少年谢病游，被无声地歧视和排挤了。

林媛沅这个时候才猛地意识到，现在的少年谢病游，并非是日后那个功德无量医道深不可测的无量山主，而只是一个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少年，这些年他跟随在天化药君身边，天化药君怜悯他，悉心为他看病治疗，保住了他的一条命，令他避免了年幼夭折。

但他先天不足有损的根骨体质，却是无法弥补的，他的根骨体质不足以支撑在他修道一途中走太远，直至如今他依旧只是个炼气初阶，在修界有句话，筑基方才是正式踏上了大道之路。

炼气士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是修士，只能算是修士预备役。

但少年谢病游，若无天大机遇，他这辈子都是无法筑基的……

他的根骨体质先天不足，再怎么修行，也就只能是如今这般境界了，他的修为早在五年前就没提升过了。

这或许也是谢家送他离开的原因，这种行径无疑是舍弃。

在谢家看来，谢病游迟早是会死的，即便幼年时期侥幸未夭折，但以他的身骨，不宜修行，体弱多病，至多几十载寿命，太短，太短了……

几十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承受丧子之痛。

不如长痛不如短痛，趁着这个孩子还小，将他送走……

在修仙世家，无法修行的人，是异类。

不被视为同类。

无法享受同为人的权利。

这在修界是如同真理般的存在，乃至整个修界都是通用的。

对于修士而言，唯有走在同道之上的道友，方才是同类。

方才能得他们正眼相看。

这种歧视，如今正在少年谢病游身上应证。

来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从未正眼看待少年谢病游，从不将他视为与之平等的同类。

少年谢病游只抱着他的猫，孤零零地站在圈外，安静地听着前方天化药君与来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交谈。

那两人交谈甚欢，像是忘记了他一般。

直至许久之后，来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对着被冷落站在一旁许久的少年谢病游歉意说道，“抱歉啊，师弟，多年未见师叔，一时间忘乎所以，未能顾及师弟。”

“上次与师叔相见还是百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师弟你还未出生吧，哈哈哈！”

“……”

少年谢病游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前方的药王谷年轻医修见他没反应，无趣地说道：“师弟你还真是个闷葫芦呢！”

被少年谢病游抱在怀里的小白猫林媛沅冷静地注视着前方这个药王谷的年轻医修，视线落在他的脸庞上……

那是一张光秃秃空白的脸。

和谢府的女仆、谢家主、谢夫人、少年谢倾，如出一辙的空白无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