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考官的问题，钱亦文开始认真作答：“领导，靠着敏楠路的是一车间。

“大门左边对着莲湖路的那一排，才是三车间。”

曾繁宇点了点头：“好长时间没往那边去了，记不准了……

“三十六厂里，你有熟人？”

钱亦文说道：“认识几个。”

“说说看，没准我也认识呢……”

“王伟峰……”钱亦文说道。

领导略一动容，接着缓步向前。

钱亦文紧跟了两步，又补上了一个重要的答案：“还有钱君……”

“老钱……”领导回头扫了钱亦文一眼，“你认识老钱？”

“领导，那是我大爷……”

“本家儿？”

“本家”指的是同宗的族亲，曾繁宇有此一问，是想知道钱亦文和钱君的远近亲疏。

“领导，钱君是我亲大爷……”

曾繁宇停住了脚步，着意打量了钱亦文一番：“亲叔侄？我怎么没见过你？”

钱亦文笑了笑：“领导，我一直在家乡这边发展了，也就是逢年过节去看看老人家。”

曾繁宇皱了皱眉头，经常在一起下棋喝酒，怎么都没听他提起过有个侄子？

正想着，钱亦文又接着说道：“领导，我大爷正好这两天在我家呢。

“听说领导要来，也正在往这儿赶呢。”

“啊？老钱也来了？”曾繁宇显得有些兴奋。

钱亦文说道：“老家那边路不太好走，估计得晚一会儿到。”

“哈哈……”曾繁宇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和老钱能在这儿碰上。”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钱亦文转对阎春生和秀儿说道：“快去门口看看，是不是老爷子来了……”

曾繁宇低头想了一下，自顾嘀咕了一句：“老钱来了，我也得去迎迎……”

说着话，曾繁宇向门口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 众人哪敢怠慢？

都不疾不徐地跟在领导的身后，朝着大门口移动过来。

院子里宽阔，梯队阵容立马变得规整了许多。

领导身后，是宋战、柳彬；

接下来，是柳敬言和钱亦文，还有各乡镇分管经济的领导；

最后边的，是各企业来参观学习的。

佝偻着身子的老场长，尴尬地夹在人群中。

混在最后一排，随着人流向前移动着。

匆忙拍了几张照片后，刘丹凤往门口一看，忍不住想笑。

来的哪是什么大爷，分明是王秉春带的那帮二大爷……

钱亦文发现不对，赶紧向曾繁宇解释：“领导，不是我大爷。

“是今天来订货的客户。”

领导看了一眼两辆车上下来的七八个人，定住了眼睛。

有穿西服打领带的；

有一身笔挺中山装的。

还有穿着大号花裤衩子、戴礼帽的；

这花色，怎么凑齐的呢？是来青峰山开春夏秋冬时装展销会的吗？

“小钱哪……”曾繁宇俯过身来，“哪里来的客户？”

“领导，哪儿的都有。燕京的，羊城的，沪城的，还有东珠港的……”

“噢？”领导眉头一展，“把生意都做到海外去了？”

钱亦文说道：“嗯……东珠港的客户，早就建立起联系了。

“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来。”

“哈哈……不错不错！”领导高兴起来，“也能给你们吉春创造点外汇了。”

钱亦文探问了一句：“领导，人多杂乱，要不然请柳县长陪您去会客室？”

领导琢磨了一下：“不用！你们就只当我是个看客。

“你们谈你们的，我和大家一起在一边感受一下气氛。”

说着话，冲着刘丹凤招了招手。

“领导，您指示……”刘丹凤走了过来。

曾繁宇朝着王秉春这一伙人指了指：“小刘啊，做报道就要讲究个翔实、全面。

“你看，素材都给你送到镜头里了，抓住机会呀！”

刘丹凤微笑点头：“领导，我一定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发笑。

这几头半蒜，哪有一个上相的？

都白瞎我那可达胶卷了……当时，民用级别中，色彩还原度最好的胶卷，故而比别的胶卷要贵上几块钱……　　王秉春拿手压了压头上的礼帽，冲钱亦文招了招手：“钱老板……兄弟……”

“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钱亦文冲曾繁宇点头笑笑，快步走向了王秉春。

王秉春向身后的几个人一指：“今天给你介绍一位贵客……

“这位，是东珠港的刘嘉良先生。”

“刘老板好！”钱亦文躬身微笑，伸出了手。

“钱老板才系真滴好啦！”刘嘉良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抱怨着，“系不系我不亲纪跑一趟，你就还得饿上我几天？”

钱亦文赶忙赔起笑脸：“刘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些天催货的多，我们也是在加班加点的生产着呢。”

说罢，回头一指冒着热气的酒坊。

刘嘉良说话倒真是不客气：“少来这一套的啦！

“休当我母鸡，你先给我们的客户尝到了甜头，然后又吊我们的胃口。

“跟我们港人，就不要玩这套把戏的啦。

“我们玩商战滴时候，你们还在搞计划经济呢。”

刘嘉良一边说，一边探头向酒坊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是管不了辣么多啦！

“这次搞不到五千斤酒，我系不会走的啦！”

钱亦文笑道：“刘先生放心，既然你认可我们的产品，那我就先不管别人了。

“先把你的五千斤给你凑足再说。”

刘嘉良一听这话，高兴极了。

眉飞色舞地搂过了钱亦文的肩膀：“这就对了嘛……

“做生意，就系要活泛一点啦。

“东珠港那边，发财的机会多滴很，有机会你灰过来找我，咱们一起发展啊……”

曾繁宇在一旁打了个冷战，招手叫过柳敬言：“还是带我们去鹿舍看看吧……”

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介个鞋头，我看早晚得让他给咬掉了啦……

“妈的，把我的鞋头都给整打卷儿了……”

……

鹿舍前，刘丹凤寻机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曾叔，待会儿的提问环节，我是还按照之前的模式发问吗？”

曾繁宇愣了一下，“领导”变成了“曾叔”，下边的话要涉私了。

当即回头问道：“小刘，又有新思路了？”

“嗯！”刘丹凤点了点头，“我觉得既然是要抓典型，那问题就得突出点、尖锐点……”

曾繁宇停住了脚步，略一思索后心里明白了。

御用随行这是怕有言语冒犯，在提前和他打招呼。

“小刘，有问题你就问，别跑题、别把我将死在台上就行……”

走了没几步，曾繁宇问了一句：“这段时间大搞经济改革，也没时间去看知远。

“他最近怎么样？心情还好吗？”

刘丹凤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都还好……”

曾繁宇叹了口气：“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

刘丹凤赶忙打断了曾繁宇的话：“曾叔，也许是命里该有一劫吧，再说那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曾繁宇接着叹气接着走：“提你为主编的事儿，有没有什么阻碍？

“用不用我和你们书记正式说一下？”

刘丹凤说道：“曾叔，您和组织上对我们已经很照顾了，不敢再添麻烦了……”

曾繁宇瞄了刘丹凤一眼，没再言语。

可是，不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光去慰问，他总觉得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