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绛星努力站直身体，沉默了很久。

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断流逝。

就好像倒置的沙漏，要不了多久便会归于虚无。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你是超然之力？”

许久之后，梁绛星终于开口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同时又有些意味难明的复杂情绪，像是自嘲般道：“原来，超然之力也有自己的意志……我们这些人反倒成了跳梁小丑。”

那个不知于何处响起的声音却是缓慢说道：“意志？”

“我并不是那种东西，如果这样的定义能够让你理解我的存在，那也随你喜欢。”

伴随着这道声音传来。

那漂浮在无尽黑暗上空不断变形的白色极光竟是逐渐收缩，化为一轮相当耀眼的光圈。

逆着强光，梁绛星隐约看到一个漂浮着的身影从中走出。

起初是混沌一片。

但随着那道身影迈出光圈，皮肤与血肉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沿着虚影攀爬。

直到一头直垂腰间的如瀑长发生成后，那个没有五官轮廓的人已经走到了梁绛星面前。

梁绛星沉默着注视这一幕，像是在观察这个从超然之力中走出的生命。

而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同样也在观察他。

对方歪了歪头，面部皮肤之下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很快就形成了一副五官。

那是张不算多么惊艳的脸庞，却让梁绛星的身体瞬间紧绷。

“你在害怕？”

化身成一位温柔女性的神秘生命摇了摇头，很快就变成了与梁绛星相同的外貌，除了那头长发之外，几乎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或许用这副外表与你对话，会让你放松一些。”

‘祂’露出一个笑容。

但梁绛星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只在那个笑容当中读出了冷漠。

‘祂’不是真的想要笑，而是在模仿自己。

超然之力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个念头刚刚诞生于脑海，梁绛星便感觉到自己胸口处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胸膛，却摸到了那块空洞。

“你在找这个？”那神秘生命举起手，托着一只漆黑的心脏，语气平静道：“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即便你此刻反悔，也不能将它要回去。”

“我没有后悔。”

梁绛星长出一口气，强忍剧痛道：“我只是想再确认一眼，她们……不，我的命运，真的已经修正了么？”

听到这句话。

神秘生命又露出那个完美无瑕的笑容：“你想要再看一眼？”

梁绛星缓缓点头：“是的，我只需要再确认一次。”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希冀。

尽管在此以前，他已经作下了决定，只要能够修正自己的命运，哪怕享受那个结果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无关却平行的自己……

只要那段人生中的一切能够平稳进行下去，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实上，事到临头，他却想要再去看一眼。

只要一眼就够了。

“不可能。”

然而，那个满面笑容的神秘生命却熄灭了他的希望，“你想再去看一眼，就需要付出另一份代价。”

“先前你付出的代价，勉强足够完成那个愿望，现在你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祂’平举双手，一只手上托着黑色的心脏，另一只手却空无一物，“如果你付不出另一份代价，那就只能毁灭先前的愿望，再重新选择了。”

梁绛星看向‘祂’的双手，宛如形成了天平。

一旦两端失衡，结果不言而喻。

便在这时，‘祂’忽然伸出手，将那颗心脏递了过去，“你是第一个向我许愿的生命，为此，我可以给你一份特权。重新选择一个愿望，我会再满足你一次。”

梁绛星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几乎已经伸出手准备接过那颗心脏了。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

梁绛星的手停在心脏上方，忽然问道：“假如我这一次要得更多，付出的也会更多，对么？”

神秘神明笑容不改。

‘祂’托着那颗黑色心脏，用十分疑惑的语气反问道：“你想要的更多，自然就要付出更多，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你许下愿望，我予以回应，为你达成心愿。这一切都是遵循着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交换。”

‘祂’见梁绛星迟迟不肯接过心脏，也不觉得失望，而是语速缓慢道：“你在怀疑我是否完成了你的愿望，但我并没有为你证明的义务。想要再去看一眼那条重生的命运，你就得付出相等的代价，这才叫公平，不是吗？”

梁绛星也收回了手，摇头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但你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理由呢？”神秘生命笑着道：“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说谎的理由。是你献上了一切，求我为你完成愿望，并不是我主动找到你。”

“是。”

梁绛星的声音有些沙哑，流逝的生命已经快要到了尽头，他轻笑一声后，有些嘲讽道：“因为你并没有说清楚，如果我第二次的许愿没能给够代价是什么结局。”

“也许到那时候，我会失去已经拥有的结果，甚至比那更糟糕？”

“不管是什么，你都没有说清楚。”

梁绛星说着，感觉到自己鼻子里有些发痒，用手一擦，发现指腹上沾满了血迹。

他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看向那个神秘生命，“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无论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现身与我相见，你都一定完成了我的愿望。”

“哈！”

神秘生命笑了一声。

‘祂’掂了掂手中的心脏，“我是真的很想给你第二次机会。”

“可能是吧。”梁绛星后退一步，直视着对方：“第一次机会是超然之力的强制选择，第二次，就是你的私心了，我说得对么？超然者？”

“或许，我该叫你的另一个名字。”

“楚然。”

梁绛星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对面的神秘生命动作一停，心脏稳稳落在祂的手中，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只剩下冰冷和木然，直勾勾地盯着梁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