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卢循依眼前场景，暗暗之中，做了很多推测。不料，几番尝试，都是不对，却是犹不气馁。

他恐怕陶先生看出端倪，一方面，故意和陶先生争辩，拿卖友求荣之类的话来激怒他，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引他长篇驳斥自己，避免继续出招。

另一方面，却一心二用，抓紧时间，在脑海里把儒门各部经典，和当前场景有关的都暗想了一遍。

当想到《周易》“井卦”时，他突然豁然开朗：井卦之初爻，正是“井泥不食，旧井无禽”。

意思是井底有淤泥，水已不可食用，废弃的水井边，连鸟儿都不来饮水。

但到底是不是这一招呢？

说话间，卢循故作伸臂盘旋，做松松筋骨的模样，其实是在用手探求四周。

伸手一摸，果然四下受障，手指到处，都是井壁，只是可触而不可见。

原来这一招“无禽不食”，却是在每个人四周，营造了一个虚境。

虚境与幻境的障眼法不同。道术营造出了虚境，人人都身处井底，但个人所见，却仍在石厅之内，看不到这个井。

被困之人，只是感觉莫名的沉陷感，实际是井底那深厚的井泥，已经陷住自己，双足动弹不得，越挣扎而越深。

而那个看不见的井壁，只有伸手摸去，或者头碰到了壁，才会感觉到厚实俨然。

要克制这招“无禽不食”，最对治的乃是一招“往来井井”。这一招，同样也是生发自井卦：来来往往，有秩有序。

只要各方遵守秩序，按规矩的有来有往，必然能贯通隔绝。如此一来，霎时间就能打破这个虚境，无有四壁隔绝，井泥也自然消失。

但卢循对易术毕竟并未圆熟，加上这么多年来，身在五斗米道中，儒经儒术早已荒废不少。

这井卦的运气之法，早些年间虽然学过，但早已是提不起来了。

因此，即使当时他看破了这“无禽不食”，也只是无可奈何，只得先激起陶先生长篇大论，拖延时间，心底却在暗思对策，如何另辟蹊径，用其他道术化解。

当年创下“无禽不食”这个法术的圣贤，本就是仁人爱物，一派慈悲心肠，不以善杀为能。

他的一生，所立法术虽多，但从不设置成绝杀局面，更从不会让被困之人陷入绝境，求告无门。

反倒是处处留有生机，时时不忘点拨，让人在困境中自思自量，最终依靠自力，自求解脱。

而这个法术的名字，“无禽不食”，这四字之中，其实也就暗含了脱困之道。

身处井底，四壁坚牢，虽然受困于井壁，但同时也受护于井壁，因此这一法术的危险之处，并不在四周，只在上下两端。

对下一端，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要有底线，要脚踏实地，尤其要注意，不要堕落到弄得口鼻都陷入泥中，是谓“不食”。

同时，当此之时，身处如此绝境，左右无靠，往上张望，也都一无所望。即使如此，也切切不可往下沉沦，也要努力向上。

因为只有努力往上，那才是唯一一条脱困的生路。

此刻的天空虽然“无禽”，但只要你一心向上，能拯救你的那头飞鸟，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