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茹知晓是她带着楼云霄走上的这条不归路。

如果她也带着楼云霄躲进山林，不去管这些寻常百姓，便不会给楼云霄那么多的压力。

更不会带来今日的结局。

她这一生，杀魔无数，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苍生，对得起道义，却唯独对不起楼云霄。

所以，若有来生……

她便不做云霄的娘亲了。

她只希望云霄能自私些，多为自己而活，不受万物所累。

白婉茹瞳仁里最后的光彻底消散，缓缓闭合，被宁珂握着的手也软下去。

而随着她生命消逝，白色的雾气开始从她体内流向腰侧的佛莲灯，让佛莲灯的色泽更加明亮，瓣瓣莲花上浮现出经文一般的纹路，惊人的力量涌出，竟驱散了白婉茹和宁珂上方的乌云，让阳光洒照下来，似是在祝福佛莲灯的诞生。

宁珂便是在这一刻，看到了远处急速行来的楼云霄。

一股巨大的悲戚在心中蔓延。

是对白婉茹。

亦是对楼云霄。

他懂白婉茹的心情。

这位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盛满了对儿子的愧疚。

而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楼云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这位母亲，从来都是自豪而敬佩的。

可如今，却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这就是万年前，楼云霄的命运。

“娘——”

楼云霄几乎摔落在地上，踉跄着跪倒在白婉茹身边。

“娘，娘你别吓我！”

往日里总是冷静自若的人，此时早已慌了神。

他抚上白婉茹的脸，手指颤抖，哽咽地说道。

“娘你别开玩笑了，你不是总说自己好得很吗？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云霄……”

“云霄在你身边呢……”

宁珂一双眼睛已然被泪水浸湿，他别过脸，将白婉茹交给楼云霄，手撑着地努力起身。

一瘸一拐地走到坐倒在远处的老人面前，一把揪起老人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道：“天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是你对不对！！！”

“你为什么自始至终都在看戏！！”

“你不是能封印大魔吗？！你不是这世间的最强者吗？！”

在院外，老人说出那句“彼世之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此人便是天道。

可这个天道却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身死，看着魔屠城，看着白婉茹舍命献祭，拼死战斗，却什么都不做！

他算什么天道！！

老人只是用那双愧疚的双眼望着宁珂，说：“孩子，这个世界并不完整，天象动乱，灾难频发和魔的诞生，全都是因为这份不完整……而我这副不中用的身体更是无法与魔抗衡……”

他身上的漆黑之色已经遍布大半个身子，说起话来，干皮皱起，尤为可怖。

“我能够做的，只有将你召来这个世界，填补这份完整……”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需要做的便是将他们的命数连起来，消灭魔，给予这个世界一份完整。”

“我很抱歉将你带来这个世界……但是……”

老人双眸泛红，说道：“求求你，坚持下去，救救这个世界……”

他的话让宁珂怔住。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不完整，是因为系统说的小说世界的漏洞。

以前对于他和妹妹来说，这个世界只是单纯存在于书中的世界。

就算有漏洞，也不会被读者在乎，更不会被创作者在乎。

可对于这个世界本身来说，这便是灭顶之灾。

原来啊……

还是因为他。

他和妹妹造成了这份不完整。

而魔因这份不完整而生，那么多的人，因魔而死，楼云霄作为气运之子，经历这一次一次的磨难。

经历这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

追根究底，都是他带给了楼云霄这么多的痛苦。

这样的他，又如何配待在楼云霄身边？

如何配，让楼云霄温柔以待？

果然，仇人的身份才是最合适他们的。

那才是他跟楼云霄真正的归宿……

心痛到几乎窒息。

宁珂松开攥紧天道的手，雨水打湿银发，贴着青年苍白的脸颊。

他笑了。

却是苦笑。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宁珂对天道说。

“你放心，我会坚持下去。”

“至死，也要还这个世界一个安宁。”

……

雨仍在下，佛莲灯炼成后那一小片晴朗的天空也重新被乌云掩盖。

宁珂跪倒在白婉茹身前，看着楼云霄搂着女人哽咽痛哭，心如刀绞。

除了心痛，更多的还有愧疚和自责，甚至让他感到眼前发晕，好久喘不上一口气。

“娘……你醒醒，看看云霄……”

楼云霄哭到整个人都在颤抖，失去至亲的痛苦，加上被魔算计后产生的自责和绝望将楼云霄完全笼罩。

如果他能想到张明河是魔所变，如果他不离开赤河城，如果他能早一点儿赶来……

“娘，求你，看看儿子……”

宁珂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楼云霄肩膀的时候，顿住。

手指蜷缩，收回。

他又有什么资格安慰楼云霄？

“哈哈哈哈……”天边忽然传来大笑声。

是南楼和其余八位大魔赶到了。

那笑声正是来自南楼。

“哎呦哎呦，这堂堂人类最强者怎么哭成这副德行？”

“不过也对，你们这些低等种族好像都挺看重感情的，死自己不要紧，死个娘，死个爹，哭的跟要了命似的。”

他招手，南三和南四便从城下来到他身边。

“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回南楼大人，我等已将半城的人都变成了活死人。”

“速度不错。”南楼笑容恶劣，说：“那还不赶紧给这位楼仙长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

那两个大魔点头，便有几十个活死人跑来城南，推开院子，赫然是赤河城的百姓。

他们有的脖子上有血洞，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断了手脚，可因为有魔气支撑，便仍能听从大魔的指挥站立，开口说道：“楼仙长…救救我……”

楼云霄仓皇回头去看那些百姓。

脸色变得惨白。

他摇着头，向后跌坐，抱紧白婉茹：“娘，我救不了他们，娘，你别看他们……”

“哈哈哈哈！！！”看到他这副崩溃的模样，南楼顿时爆发出阵阵大笑，拍着南三的肩膀说：“来，老三，你再让他们说一句‘楼仙长，我们被杀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死的好惨啊呜呜呜’”

那些活死人便真的站在院子里，悲戚地喊道：“楼仙长，我们被杀死的时候你啊啊啊……”

话未说完，惨叫声便回荡在天地间。

再看他们身上已然被幽蓝色的狐火覆盖。

至纯至烈的火焰不多时便将活死人们尽数化为灰烬。

“他娘的，你这魔未免欺人太甚，弄得我这妖都看不下去了！”

“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我都愧对自己这大妖之名！”

宁珂猛地抬头，看清那御空而立的身影。

正是青丘狐主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