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篝火旁，赵肃笑问着身旁的唐宁：“妹夫，头一次外出办差，还是数月之久，现在终于要回家了，有什么感觉？”

“说实话，刚开始走的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嘛，我好像有些理解古人常说近乡情怯的意思了。”

唐宁捡起一根木柴，拨弄着有些散乱的柴火，轻声叹了一句。

想想自己从京城走时，两位娇妻几乎还看不到任何异常，转眼间半年过去，想必现在她们的变化应该非常大了。

关键是自己走的的时候，压根不知道明珠已经有了身孕，好长一段时间，对她的关怀比婉心少的多，而她为了避免让自己担心，在来信中都未提过此事。

这次回去，都不知该如何补偿对她的愧疚。

“你这算哪门子的近乡情却，古人近乡情却，往往是被贬官回乡，或是出门一趟毫无作为，无颜见亲人才会近乡情却，你这出来一趟，就替父皇解决了如此大的两个麻烦，要不是你的身份已经封无可封，应该算光宗耀祖才对，是怎么近乡情却的。”

赵肃听着唐宁的话语不由嗤笑道，这位妹夫可是难得有用错词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么……”

唐宁知道这位二舅哥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接了一句。

毕竟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这个时代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就算说给这位二舅哥听，他多半也会觉得自己的太多，自己那位妹妹不会在意。

“那是当然，不然父皇为何让我亲自来接你回京！”

赵肃笑着拍拍唐宁的肩膀，收敛起笑意，接着望向火堆说起：“当然了，也不止是接你回京，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来找你之前，还去过建州一趟吧。”

“嗯，子墨和回来的锦衣卫都给我说了，你去了建州吕家，想必吕家这次必然惹的父皇勃然大怒了吧。”

唐宁轻轻点头，转头望着这位齐王殿下。

“是啊，父皇在看到你信件的那刻，差点就要把整个前朝旧臣梳理一遍，我当时是真吓坏了，跪地请求才让父皇打消了这个想法。”

赵肃也回望向这位妹夫，认真说了起来。

“看来父皇这次是真生气了，吕家老爷子该怎么说呢……”

唐宁抬头望了下天，扭头问道：“吕家能活下来几个人？”

“我曾求过父皇只诛首恶，但父皇不允，亏得你奏折上还多写了一个吕家举人，吕家男丁超过十岁的，就只有这一个了。”

赵肃低下头说完，又忽然抬头狐疑道：“你特意在奏折上写了这个吕家的举人，不会也是有保吕家人的意思吧？”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听手下人说，这位吕举人人不错，还是建州的神童，这种人说杀就杀了，多少会有人非议父皇的，带上他也只是父皇权衡一下利弊，吕家人与我一文钱关系没有，我保他们作甚？”

唐宁矢口否认，他尊敬每一个看重情义之人，吕家老爷子虽然做的不对，但是对余治的情义上却无半分亏欠。

他特意加上这位吕举人的名字，自然是有保下他的意思，既然这位二舅哥已经出面保下了他，那自己就不用再出面了。

这个人情他不需要，毕竟他只是想要快活的过完一生，又没想过造反，结交那么多人才做什么。

“行吧，我就当是你无心之举好了。”

赵肃也没多纠结此事，只是再度认真望着这位妹夫道：“唐宁，我再问你件事儿，你觉得大夏国祚能延续多少年？”

“二舅哥！咱能别开这种玩笑么，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你这是在问我的命还有多长啊？”

唐宁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紧张看看左右，才低声对这位二舅哥说道。

开玩笑。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不管是谁问他，他的回答都只会是一个，大夏万世永存！

可他心里无比明白，自己的本事就算倾囊相授给大夏未来的希望们，最多也就能多延续几年罢了，没有封建王朝会永存下去。

搞不好自己教授的这些知识，在未来还会成为大夏的掘墓人，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带来生产关系的改变，这是后世初中课本上的知识，大夏会在百年之后，跑步进入资本主义也说不定。

不过到那时他肯定也就不在了，未来的事不是他该操心的，他的想法很简单，这辈子怎么快活怎么活，只要在临死之前，尽到自己该尽的义务就好。

“坐下，坐下，别那么激动。”

赵肃起身拉着这位妹夫又坐了下来，才解释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是父皇问我的话。”

“就算是父皇问你的话，你也不能转头就问我啊？这让父皇听到，就算你是他亲儿子，那也是会有芥蒂的……等等，你说谁问你的？！”

唐宁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二舅哥。

这话竟然会出自那位岳父陛下之口，他可是大夏的开国之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考虑大夏什么时候亡了？

“你也觉得惊讶吧，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这话就是父皇亲口问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父皇自己说，如果大夏能和周朝一样，延国八百年他就知足了。”

赵肃看着惊讶的唐宁没有丝毫意外，说起父皇当日对他所说之言。

“父皇竟然真的想过了……”

唐宁回过神，又安静坐了下来望着面前的火堆。

这位岳父陛下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豁达，从始皇帝开始，几乎所有的帝王都希望自己的江山能万世永存。

而这位开国之君却已经想到江山不可能在后世子孙中永远存续，而且时间也只是想媲美往世存在过最长的王朝。

“他还说等我赵氏后辈昏聩无能之时，自然会有人和他一样揭竿而起，不过他的希望是那人是能留赵氏几条血脉，但那人若是余治后人，则万万不可能，所以他才对吕家放跑了余治如此大怒。”

赵肃平静望着唐宁，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