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别走，别离开哥哥。”萧琮被噩梦锁住，他逃不脱初春漠北的裹挟，他走不出王博逝世的悲痛。

听到萧琮绝望的嗓音传来，王博眼中的笑，一下子就起来了。

能说话，是不是离醒来就不远了？

转头凑近萧琮，盯着那紧紧闭住的眸子看了好一会。

发现萧琮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心里被落寞充斥。

伸出手安抚地揉了揉萧琮的眉心，又摊开萧琮的掌心，看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心里又安了几分。

身体在复原，在修复，指不定下一瞬就醒来了。

“元宝，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躺在凳子上的人，眼泪开始不断的涌出，顺着紧闭的眼眶流下。

“求求你，别离开哥哥，我求求你。”

攥住王博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大到在王博的手上掐出青紫。

哭声中蕴藏着的绝望，比玉门关拿着匕首威胁王博之时，更甚。

仿佛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仿佛已经对这世间失去了所有期待。

王博知道，终究是爹娘的离去，触动了萧琮脑海最深层次的恐惧。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依然要继续。

他的哥哥，还需要陪着他一起到白头。

“小苟子，过来。”从嗓子嘶哑的程度就不难看出，此刻王博说出的每个字，必然遭受着针凿之痛。

但王博感知不到疼痛。

“小公子，您稍微吃一点东西吧。”

萧琮没醒，小苟子却压根照顾不好王博，歉疚与悲伤，让小苟子近来胸口也是一阵阵发痛。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被养出来的肉，一下子又瘦掉了，小苟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变得松松垮垮。

摇着头拒绝，嗓音纵然嘶哑，却比往昔更具威慑力。

“帮我招呼一下，萧琮做噩梦了，一直醒不来，我回房哄哄他。”

李珍刚从梅山回来，放眼看去这满院子能说得上话的人，精神最好的竟然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王博。

往铜盆里放纸钱的手，从未停顿，火光长明，照亮他爹娘回家的路。

想到近日，臣子小厮禀报的桩桩件件，王博都能处理的恰到好处。

李珍忽然就开始心疼王博。

他比所有人都镇定，比所有人都坚强。

可他，今年也不过十八。

李珍甚至不知道王博是靠着什么，熬过了这些日日夜夜。

头一次，李珍觉得自己要守护好萧琮和王博两人的感情。

唯有天长地久，情深共许，才对得起他们对彼此这一腔深情。

连续几个深呼吸平复内心的动荡，李珍直接走上前，站在小苟子身旁。

“王将军，您放心去吧。”

“有臣和小苟子在，必然不会让任何人打搅老爷和夫人的往生之路。”

李珍扶着王博起身，又因不放心，多叮嘱了一句。

“王将军，您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陛下醒来看到您这般，必然心疼。”

王博微微点了点头，小苟子接替了王博，跪在了他刚刚跪着的地方，将纸钱一张一张放入铜盆。

七天七夜，铜盆的火绝对不能灭。

小苟子绝对不能让老爷夫人，迷了路。

拦腰将萧琮从椅子上抱起，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毯子将萧琮紧紧包住，稳步往沧澜居走去。

身体再虚弱，只要王博怀里抱着的是萧琮，脚下的步伐就不会有一丝晃荡。

远离人群，王博便开始贴着萧琮的耳朵，柔柔哄着：“哥哥，我在的呢，你醒来就能看到我。”

将萧琮缓缓放到床上，一床薄薄的杯子盖在两人身上，王博才敢泄露些许心慌。

“哥哥，你什么时候醒来啊？我好想你。”

“你睡着了，家里就我一个大人，其实我有点害怕。”

脸颊蹭着萧琮的头发，汲取着独属萧琮的气息。

“哥哥，家里来了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但我有好好招待。”

长袖善舞的是萧琮，而王博却在这场天降横祸中，学着萧琮的模样，处理着复杂的人情往来。

梦境中的萧琮，听到了王博的呼唤，手竭尽全力握住王博的手，但也只能做到这般地步。

眼泪簌簌落下，被绝望困住的萧琮，醒不来。

“哥哥，我知道你是太累了，才睡这么久。”

拿出怀里的帕子替萧琮擦掉眼角的泪花，强行牵扯出一抹笑容。

“我其实不累，只是你一直不醒来，我有点害怕你不要我了。”

“阿爹阿娘的丧葬事宜，我有好好做，所以你醒来记得夸夸我哦。”

唇贴上萧琮的额头，慢慢的蹭着。

温热的，活着的，令人保有期待的。

“你在梦里叫我其实没有什么用的，你要是现在就能醒来，立马就能好好抱紧我。”

嗓音染上笑意，像是在哄骗小孩，又害怕逼到萧琮，又开始慌忙改口。

“你要是还想睡一会，也可以，但你别离开我，知道吗？”

“爹娘走了，哥哥你要是不陪着我，我就真的好孤单啊。”

抬头看向窗外，王博眼睛里装下了所有景色，却没有任何景物入了他的心。

大脑放空，泪顺着王博的眼角流下。

不是伤心，萧琮还活着，王博不会伤心，他只是好害怕。

“哥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你说好要永远陪着我的，你说好的。”

就算王博再迟钝，也知晓萧琮如今的昏迷不同寻常。

他只是刻意的，在淡化这种知觉，王博在努力欺骗自己。

嘶哑的哭嚎不再压抑，搂住萧琮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逛京城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牵着你的手。”

“我知道我错了，你现在赶紧醒来，你醒来打我，好不好？“

“萧琮，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将自己塞入萧琮的怀抱，像被萧琮紧紧相拥。

“你离开我了，我要怎么活啊。”

嗓子早已因着悲痛废掉，如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模糊。

梦境中的萧琮被王博绝望的嘶吼惊到，那只紧紧攥住棺椁之中逝世之人的手，恍然松开。

他萧琮，重生了。

他的小将军，还活着。

他的小将军，在等他回去。

他的小将军在问他，他不在，他要怎么活。

面前的棺椁消散，四周只剩下虚无，萧琮找不到奔向王博的路。

慌乱无助，牙齿咬破嘴唇，鲜血渗出落在虚无之中。

拼尽全力睁开双眼，萧琮看到了怀里毛茸茸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