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张瑞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他一大早就要到办公室值班，下午还要跟安全科老周几个到井下落实安全整改的事。偶尔还要去趟通风科，通风科归机运通矿长管，但这个时代的通风科实在没什么有技术的事，只要风机别停、送风管不堵还真没啥事，就算送风设备坏了也是维修班的事。张瑞在通风科也是相当于技术支援的角色，放他在井下安全检查的时候顺便就把通风系统给检查了，所以张瑞隔两天去通风科转一圈就算在那里上班了。

转眼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因为15日是休息日，所以矿上提前一天周六发工资，导致张瑞提前预支的二十块钱白预支了。

六十年代我国还没有双休日这个说法，在这个时代每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后来又多了半天，实行五天半的工作制度，快到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才落实的双休日制度。每周上六天虽说很累，但总比那种歇七天上八天的折腾式放假好点。

一大早张瑞就掐着表等八点，八点是财务科上班的时间，这个时代不流行银行代发工资制度，一般都是到财务科领工资。

“你干嘛呢，坐钉子上了？”

杨峰见张瑞在那坐立不安的，仿佛屁股上有颗钉子。

“这不马上八点发工资嘛。”

毕竟是人生的第一次，激动一点也是正常。

“你先别急着去，八点上班首先发昨晚夜班的工人，你一个办公室的去掺合什么，等到十点多没人了再过去。”

杨峰见这家伙有些兴奋过度，连忙拦住他，张瑞的工资在所有年轻人中绝对算得上高的，虽然他负责的业务多，但这事兴干、不兴说，那么多人排队领工资，总有一两个嚼舌头的，这年头人嘴是真能说死人的！

“哦，行，我再等等。”

张瑞也反应过来了，虽说自己也下井，但在矿上，井下的矿工天然就比井上的工作人员有优先权。

“工资别乱花，攒着娶媳妇。”

杨峰前两天问自己侄女感觉怎么样，小姑娘扭扭捏捏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得找个时间帮侄女跟张瑞说说，内向的闺女没人帮助的话，注定找不到好对象！

“放心吧杨叔，我一个月存七十！”

张瑞已经盘算好工资怎么用了，基本工资加上级别工资，再加上岗位补贴一共101块钱，已经提前预支了20块钱，再减去5块钱买饭票的钱，这样就应该发76块钱。到时候存上70块钱，给妹妹10块钱的学费，开学以后每个月再给她5块钱的生活费，给老太太留几块钱买肉、买油跟零花的钱，一个人一个月十多块钱，躺着花都花不了啊！

“那行，等会领了工资，中午咱俩一块去银行。”

虽说银行就在矿门口，但就怕碰到胆大的，这年头可没什么天网工程，想破案难着呢！

“行，到时候一块去。”

张瑞突然觉得这个杨叔对自己好的有点过分，工作上啥事都帮自己说话。张瑞前两天办差了件事，要不是杨峰在刘科长跟前说好话，张瑞这顿肯定轻不了。得找个时间请请人家，要不然张瑞心里过意不去。

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都是财务科最忙的时候，这个年代的银行不提供代发服务，财务科先从银行取回钱来，再发给大伙，光点钱就能把手指头点秃噜皮。

那些年围绕财务科发工资出了很多事，发工资前财务科是不法分子重点盯梢的地方，出现了很多因公受伤甚至因公殉职的财务人员，有些因公殉职的财务人员因为找不到遗体，子女还背了几十年的骂名。

在1987年第四套人民币发行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之前，第二套、第三套人民币最大的面额也不过十元，矿工工资高、补贴也高，每个人拿七八张是常态。虽说银行就在矿门口，这么大的数额显然不是用一两个包就能夹回来的。协谷矿每次发工资，都要动用矿上运煤的卡车来拉，而且需要保卫科荷枪实弹的进行押运。不仅如此，协谷矿门口这条路都要进行戒严，不允许任何人员、车辆通行。

“小慧再对一遍账。”

财务科长李扬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不放心的嘱咐小慧别在账目上搞错了。

“科长，都算了三遍了，肯定没问题。”

小慧一听这话头都大了，这两天财务科天天加班到天亮，账本都翻烂了，收支都平衡过好几次了，怎么可能出错？

自从钱到财务科之后，所有人都不允许回家，财务科通宵达旦的对账，小慧的孩子还没断奶，是她婆婆送过来喂的。

“票够吗？主要是肉票。”

按照协谷矿的惯例，发工资顺便发肉票，矿工下班回家的时候可以顺道买点肉回去，一家老小就等这个时候解馋呢，这年头每个月吃得上荤腥的就是上等家庭。

“放心，昨天去肉联厂领了。”

每次协谷矿发工资，肉联厂都如临大敌，如果矿工们拿着肉票来买不到肉，肯定连他们的桌子都给掀了，在按票供应的年代，有票的就是大爷！

“徐敏你再看看零钱够不够。”

很多人的工资都精确到分，万一硬币不够也是麻烦。

“放心吧科长，成分的硬币都好几箱子，再加上上个月没用了的一箱半，肯定用不了。”

徐敏头也大了，科长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犯这个毛病，比自己的月事还要准。徐敏的脚下是成箱的零钱，银行给的硬币都是成卷的，一卷五十个。矿工取工资的时候都会带一些零钱，万一出现成分、成毛的工资也好换成整的。

“时间差不多了吧，开门吧！”

小慧实在受不了自己科长的磨叽，看看表已经八点了，连忙打开财务科的铁门，外面工人早已排好了长队等着领钱。

“都排好队，一个个的来。”

小慧的大嗓门一出，一楼都能听到。

“把脸擦擦，没洗澡的赶紧去洗澡，认不出来发错了概不负责！”

李扬见有一些矿工脸都没洗就来排队，连忙往外哄人，从井下上来的矿工，都黑漆麻蛋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万一发错了就热闹了。

“你们几个洗澡去！”

几个组长、队长吆喝着自己的矿工去洗澡，这架势没一两个钟头发不到自己这边，与其在这干等着，不如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反正该是自己的工资一分都少不了，早点晚点都一样。

“走啦！”

很多刚升井的矿工在众人的笑闹中去澡堂了，发工资的日子永远是最开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