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香在低迷潮湿空气中以红褐色形态的飘缕，如蛇蜿蜒聚至忏悔室的紫色平顶，汇为卷散一点。

“额...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夜主的使徒吗？”

谢利扶着头，清醒后发现自己正处于狭窄的忏悔室中，在这并不长的椅子上，只有他一人。

淡灰色的帷幕隔开，未遮之处有着紫色的教士服。

两人隔着帷幕，半人高的木栏墙，在中间，金壶香炉正改变空气中的潮湿，那侧方的铁格网后隐约有着烛光摇曳。

“谢利，你醒了。”对面传来踉跄机械音，回荡在狭窄空间内。

倒霉...是幻觉吗...

谢利脸色极差，探手拉起了中间的那层灰幕。

在他的对面，主教正笔直的坐着，只不过眼眶已然不再空洞，而是有着细小金属肢倒挂在眼皮上，连接圆滑人造眼珠。

“我真的是疯了...眼睛也出问题了。”

谢利揉捏双眼，干笑一声。

“你又如何肯定，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人？”机械音再次主教空中传出，他顺便伸手，拉下了灰幕。

谢利顿了顿，泄气般的说：“如果真是，那你现在应该把拿起武器，狠狠地扎进我的脖子。”

他稍稍停顿，话锋一转：“读取记忆的家伙...你应该把我的记忆也看的差不多了吧？”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回答：

“你可以这么理解，懦弱的家伙。”

“懦弱，这不是懦弱。”谢利悲观的接着反驳：

“我只是讨厌枯燥的生活罢了，你既然看过了我的记忆，那自然也不会放过苏默的记忆...伊甸园，那个破地方有几个人待的下去。”

“那只是你待不下去了而已。”主教叹息，看着灰幕后的谢利，解释道：

“我叫陈列，和你一样，都是在伊甸园中进入黑域，来到这里的人。”

“你也被裁决所坑了？”谢利好奇的问。

“不...我是直接掉进了这里。”主教唉声叹气，“谢利，我是很多人，但我认为，同样来自伊甸园的家伙，或许才能和你聊的开。”

“呵呵...一开始就叫别人懦夫可不是什么好方式。”

谢利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淡淡问道：

“像你们这样的大人物，都喜欢讨论哲学吗？”

“是的，我，或者我们，在经过漫长的思考后，发现力量并不能决定一切，所以我更需要去了解那些虚构的东西。”

主教点点头，继续道：

“信念，理性，勇气，梦想，恐惧......我更好奇同一种东西在不同之人的表现。”

机械音是如此的空洞，仿佛只能从中听出悲伤，谢利皱着眉，反问，“所以你留下了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坏了这里的规矩？”

“并不是...自你们进入之时，我就盯上了你们。”主教如实说道，突然改变机械音，换成了另一种沉重低音：

“好了，我不会和你战斗，这没有任何意义...你给出答案后，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好，你想知道什么？”谢利指着自己的脑袋，眼神犀利的顶着帷幕后的人影。

“你并没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经历，在那伊甸园中，你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入殓师，在算不上强大的工作室里处理任务。”主教回忆着自己无数记忆中的一小段，微微颔首：

“所以我想知道，你最后为什么要选择自杀？”

“我没有自杀，只是跳进了黑域而已。”谢利嗤笑一声。

“在那时你的认知中，掉入黑域，与死亡无异。”主教直接戳破了他那漏洞百出的说辞。

“差点都忘了，你可是看过我的记忆。”谢利故作震惊，严肃道：

“在伊甸园，只有两种人可以活下来，不是强者，也不是掌权者，而是带有某种信仰的人，或者疯子傻子之类脑袋不正常的家伙。”

“这里的信仰可不是指神，它的范围就广得多了，可以是梦想，可以是仇恨，可以是感情...总之很多的，人都要给自己找个活下来的目标，懂了吧？”

“可你的仇敌已经被杀死了。”主教不解问道。

“对啊...所以我跳进了黑域。”谢利笑呵呵说着，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伊甸园里每天都有人跳进黑域。”

主教点点头，继而问：“我知道，那你既然选择了求死，为何之后还要活着？”

“想开了啊，毕竟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谢利叹息回答。

“我明白了...”

主教说完，拉开了帷幕，条理分明的机械眼此刻上下转动，打量着谢利。

“不过，那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苏默吗？”谢利不明所以的确认。

主教点了点头，道：

“相比于你，我更好奇那些站在力量巅峰或者权利顶端的家伙们脑袋里装的东西。”

“但那很有限，我并不能窥见太多的记忆，他们对于脑袋里的记忆保护得很好。”

这难免让谢利感到了意外：“摩菲斯特的记忆你都能知道？”

“我难以得知全部，只知道了一些他本人印象较深的记忆，但那记忆，却很虚假，伪造的痕迹太过拙略。”

主教摇摇头，脸上浮现惋惜：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一个家伙...我不能就此放弃...谢利，如果他也是和你一样，选择跳入黑域来结束生命，那原因会是什么？”

谢利开着玩笑道：“应该不可能吧...摩菲斯特可是大人物，要是我站在他那个位置，绝对会离黑域远远的。”

主教此刻神色肃穆，脸上毫无笑意。

“额...让我想一想，可能是他的家人？”谢利刚说完，脑中却下意识的想起了以前见过的场景。

一股难以遏制的呕吐感涌了上来，他立刻捂住嘴，身体前倾。

十几秒后，谢利才缓了过来，他依旧捂着嘴，脸色难看的说道：

“那次事件不是直接摧毁了好几个区吗？其中就有摩菲斯特管辖的区域，说不定，他的爱人，或者家人就被卷了进去。”

“之后他那疯狂的报复，或许就是为了复仇，只可惜，在我的仇人被他杀死后，我就跳入了黑域，至于他到底怎么堕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并不了解。”

主教听后，哀叹一声：“唉，生存...你们毫无珍惜自己生命的想法。”

他挥挥手，谢利就这么淡出这片空间，而他本人的那双机械眼也重新缩回了脑中，留出漆黑的空洞眼眶。

“生存...摩菲斯特...你所实施的疯狂报复，并不是为了复仇...”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结束生命？”

“谁阻止了你？谁放逐了你？”

主教捂着头，身子一点点弯曲，脸上的肌肉也浮动极大的扭曲，皮筋错位，骨骼翻折，急促高昂的吼叫从他口中传出：

“生存...生存...”

“为何不珍惜生命？为何放弃期望？”

“为何生存？...生存？”

“我为何要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