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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来了个女将军

作者:我爱辣椒炒鸡蛋 | 分类:古言 | 字数:94.8万

第459章 我会告诉你,值得

书名:长安城来了个女将军 作者:我爱辣椒炒鸡蛋 字数:2768 更新时间:2025-03-10 05:10:28

我是这么想,可我怎么想并不重要。

外头光亮暗下去,我觉得冷,顺手拖来被子盖到身上,闭上眼睛酝酿睡觉。

院子里起了风,树叶沙沙,飘起雨丝。

雨水在屋檐上凝聚,沿着瓦片滴到石阶上。

滴、答、滴、答、滴、答……

我便感觉雨水是落在脸上,感觉躺在了一片枯叶中。

纷纷扬扬的雨丝,秋风凉爽,落叶漫天。

我很想睡觉,很累,很困,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

可人很奇怪,不想睡的时候困的跟龙似的,好像几辈子没睡过觉。

想睡时,又睡不着。

以前下午上课,上下眼皮黏在一起打盹,不由心智控制。

现在,想睡。

千般思绪闪过,心中就像点了盏蜡烛那般清明。

烦躁的躺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面传来吕阿梁的脚步声。

是的,我听力极好。

百米之内,听声辨物。

吕阿梁隔了一扇门压低了声说,“阿岫睡了?”

“回禀老爷,睡了。”

接着,门“吱呀”开了,带来一阵凉风。

我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鼾声。

吕阿梁没叫醒我,他只是走到床边坐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很轻,可我听到了,他喊,“小九。”

他走之后,我坐起身,想到他那一声“小九”喊的苦不堪言。

我决心去问清楚,其他人也许不能信任。

但他是吕阿梁,他一定能信任。

院子里落了一地枯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天色很黑,路上碰到几个小厮,在昏暗的天光中向我问好。

到大厅时,老张正指挥丫鬟洒扫,并不见吕阿梁和两位叔叔。

老张说,东家和两位大人去了伙房用膳,公子可去那里找他们。

我便过去了,其实家里膳厅何止几十,哪个不是光亮如新,餐具锃亮?

但他们偏独爱伙房,在柴房边上小小一间。

我在这院子里住了十几年,每间屋子摸着黑闭着眼都能到。

隔着院子远,我看到一扇小窗在寒风中闪烁着微黄的光。

我没进去,转身去了柴房。

一墙之隔,我坐在稻草上,微微扎人,躺久了还好。

我听力尤其好,陛下说我遗传了娘亲,耳聪目明。

他说,“你娘亲在时耳力可辨周围百米之内,眼力可百步穿杨。”

“……百步穿杨。”

我想我没说这话,怎么能听到?

仔细一听,是隔壁伙房的声响。

“想当年,我和阿箬公主被绑到行刑台上,以为要死了,突然射出一支箭,百步穿杨。”

我听着想笑,吕阿梁喜欢吹牛,但只喜欢在郑渔两位叔叔面前吹牛,只喜欢吹他和我娘亲当年的牛。

听说很久以前他比现在更爱吹牛,口不择言,为此闯出不少祸。

真难想象,他还好意思说我和缕缕,说我们俩爱闯祸。

我躺在稻草堆上,枕着手臂,透过天窗仰望蓝黑色的天幕和那轮被乌云遮盖的月亮。

隔着一面墙,听着此生最熟悉的三个声音,渐渐心安,渐渐困倦袭来。

子时,我突然惊醒,先是看到天窗,一片漆黑。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我觉得我记错了,好像睡着前看到了月亮。

外头一片漆黑,隔壁寂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凉风阵阵,我起身紧紧衣服要回房。

突然,我愣住了。

稻草堆前站着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正静静看着我。

少年眉目如画,面容清秀,四周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我怔怔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全身冒出的寒气几乎要把我冻死。

我心里约莫有数,应该是碰着鬼了。

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眼熟,像极阿梁和陛下屋里的画像。

这鬼比我大不了多少。

娘亲死时不到十八。

我娘亲的鬼魂……

我没见过她,我知道她死了十几年了。

可我不害怕。

我知道我此刻要么是在梦里撞鬼,要么就真撞鬼。

无论哪一样,这个鬼是我娘亲,有什么好怕?

她朝我伸出手,那胳膊冷如寒冰,这是想让我握住她?

犹豫片刻,我握住她的手。

突然,我身子一直,硬挺挺重重摔在稻草堆上。

很多记忆,很多记忆,就像瀑布,排山倒海冲进脑海。

那不是我的记忆,那是我贫乏了十几年人生从没有过的惊心动魄,那是我渴望了十几年但从不敢奢望的彪炳千古,那是我想要的大漠孤烟、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可那不是我。

那是一个骑着银色战马,踏过草原踏过山川踏过河流踏过沙漠的少年……

相隔那么多年的时光,隔着历史的烟幕,铁蹄发出震颤灵魂的巨响。

那是我娘亲,她短短十七年的时光。

那不是你想要的吗,不是你发疯渴求的吗?

可为什么又想流泪?

我就是想流泪,我就是心酸,我就是为娘亲悲苦。

我多想为她恸哭一场。

史书记述的从不是真相,从不是全貌,那只是片面的真相。

执笔人看到了一部分,又从这一部分中挑选出想让世人看到的更小一部分传给后人,他说,你们看到了,这就是真相。

不能思考的人是可悲的,会思考的人想要成为他们的大脑。

历史烟幕的背后,我看到了另一部分。

我看到她十七年的悲苦,看到她一生都在命运的大网里挣扎,却仍死在大网之中。她想要的从不曾得到,世人艳羡她拥有的又从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死不了,终于放下一切时又活不下。

我看到她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星空和石林,微风吹拂,月光皎洁。

我听见她最后心里说的话,她说,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我感到一阵心颤,心口痛的无法呼吸,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

娘亲,没有明天了,再没有明天了,你别睡,你醒醒……

呜呜咽咽,有人喝醉了酒在哭。

我突然惊醒,脸上一片冰凉。

柴门被推开,冲进一阵冷风。

吕阿梁脸上还带着泪痕,看到我满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望着他,望着他背后的两位叔叔,望着他们背后深黑的夜空和透过乌云朝外张望的橙黄月亮。

透过水雾,我笑了,“阿梁,像我家这样的家底,做官有什么好?”

阿梁也笑了,他老了,笑起来眼睛旁边爬了两皱纹。

“我们这样的家底,做屁的官!”

“就是,屁的官!”

我们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后来,我推拒了朝廷的官职文书,选择留在长安,留在吕阿梁身边。

我娶了缕缕,我们很幸福。

虽然也会吵架,但总会有一方做让步,一般是我先让步。

我们生了一堆孩子,很吵很闹,一天里能打十几次架,吵二十几次嘴。

缕缕一直说当初就不该生这么多。

阿梁不喜欢这话,一听就不高兴,一听就板着脸吓唬她。

你不能这么说,孩子们可都听得懂!

阿梁一生未娶,从眉目明朗到满脸褶皱,到最后站不起来,只能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他老了,老了之后,荣睿顺大多交给了我打理。

闲暇时,小老头子最喜欢的事就是躺在摇椅上在那棵最大的桃花树下晒太阳。

直到很多年后,他去世很多年,有时我谈完生意回来,似乎还能看到他。

他躺在那个摇椅上,在桃花树下慢慢摇。

而我,我没有成为别人想让我成为的样子。

可这一生,我依旧过的很幸福。

我没有建立什么不世功勋,史册上也找不到我的名字,也没有为世人称颂。

可我家庭幸福美满,娶到了心爱的姑娘,还养育了好多孩子,合家团圆。

如果你问我人生有没有意义,我会告诉你,没有。

如果你问我没有意义的人生还值不值得过,我会告诉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