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有一本记载所有民族的血泪苦难史，其中最悲惨的记载里头一定有一段是属于祁武十二年末那场由陌九主导、针对南瑾的大清洗。

他们是骑兵，而且是重骑兵。

速度之快步兵难以企及，尤其陌九的骑兵那更是北匈铁骑都望尘莫及。

往常，走这条东祁到南瑾官道的人很多，其中主要是商人，其中又主要是药材商和食材商。得益于两国关系，商贸渊源建立已久，关系也融洽。

对这条路上的普通人从一头到另一头，往往要花上个把月之久。

而陌九，走了三天。

他们一行打官道飞驰而过，年关将近，一路见不到几个人影。

扎营时偶尔能遇到几个行商，见架势也是匆匆而过，不敢停留。

行路，扎营，行路，扎营，行路，扎营。

军队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景色也愈发生机勃勃。

长安冰冻三尺，他们出发时还穿了大袄戴了皮帽，一天半后抵达东祁最南边的郡县大庸时，脱掉外面厚厚一层累赘，只要穿一件厚一点的棉衣。

和长安的拥挤纷扰相比，这儿满眼绿色，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天然氧吧。

到了这儿，大家的心情自然而然都放松了。

陌九打量着周围，心里头大概勾勒出大庸的地形图：西北高，东南低，多山地，山地面积约占总面积四分之三。

这简直是东祁抵御外族入侵的一道天然屏障，澧水穿境而过，自西北向东南而走，在下游冲出宽阔河谷，河谷再行扩大又形成隘谷、峡谷。

打下面走过，河谷底部绿草幽幽，水秀草丰，鸟鸣叽叽喳喳更显山林幽静。

穿过砂岩峰林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骑兵也不禁为眼前景观所震撼。

“将军，卑职等见过由木成林，还没见过山峰也能成林的。”

陌九环绕四周，双腿夹了夹马肚子，示意跃鳞慢点走。

山峰笔直，朝天而立，直插云霄。抬头看不到其峰顶，只见一片云雾缭绕。

见傍晚来临，他们对此地又颇感兴趣，陌九便下令找处地势高的地方安营扎寨。士兵们听了，一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间茂密又多有鸟鸣兽走，骑兵自行安排好活，陌九写好信绑在信鸽腿上放出去后也加入其中，帮着抬木头搭帐篷砍柴打水架火堆。

他们选了块好地方，一块崖壁上突出一块大平台，下面是草地和溪水。

刚挑了两桶水上来，正喘气，低头便见下面草地上老高带了几个人正要出去。

她高声问道，“你们去哪儿？”

老高背着弓箭，其他几人也都背了绳子铁锹什么的，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大声道，“将军，去打猎，回来烤肉吃。”

说完大摇大摆走了，生怕多待一会儿她不准。

在吃这方面，陌九想说，你们箭射的不好，我射的比你们准，让我来。

他们跑的一溜烟的快，陌九都没来得及说，好笑的摇摇头，把刚刚挑来的水倒进锅里，又添了些柴火。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但凡有个上下级的分别横在这儿，陌九就不可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自己在，他们肯定不自在。

一个多时辰后，天快黑了，他们扛了一大堆猎物满载而归，扔到大家伙儿面前洋洋得意，“都看看，都看看。”

大家伙儿也激动的很，以前去的都是蛮荒之地，一眼望去除了沙子就是零星几丛灌木，哪有恁好伙食，吃的也是风了好几天的干粮，干巴巴的，水也得配量喝。

行军还能吃到这么丰盛的晚餐，个个好奇的蹲下身子借着篝火一个个翻着看，有野鹿野兔野鸡，还有几条大鱼好几个鸟蛋，还有一朵大芭蕉叶盛了一大捧从蜂巢里偷来的蜂蜜，盛在绿油油的叶子里黄澄澄的透亮的紧，还有不少松子坚果。

小武挠挠头，“俺小时候没什么吃的，喜欢去山上打蜂巢掏松鼠窝，没想到这儿也有，就弄了些来。”

一群人听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三群两群的，一个个眼里都是笑意，呼朋引友道，“来啊来啊，都等什么，起锅烧油，架烤架，刷蜂蜜……”

营地一群大老爷们霎时忙得热火朝天，陌九见他们急吼吼的烧火做饭，自己也想插一脚，撸起袖子道，“我来帮你们。”

“不用不用，”被无情拒绝，“将军别动。”

手里刚拿起来的铲子被夺走，“将军等着吃，这些不劳烦将军。”

肉眼可见的嫌弃，这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只见过将军吃，从没见她动手做。

这么好的野生食材，别给糟蹋了。

割脖放血，开水烫毛，开膛破肚，砍成小块，倒入锅中，又扫上一把香料，盖锅焖煮，红烧野鸡出锅～

扒皮褪毛，肚子里包上香料，皮上涂几层蜂蜜，上火烧烤，烤兔来咯～

鹿皮洗好折在一旁，鹿肉剁成几大块，拿了只鹿腿架到火堆上慢慢熏，烟熏鹿腿也快好啦～

还有红烧鲤鱼，野菜炒鸟蛋，和坚果果仁……

嗝～

嗝～

嗝～

营地上此起彼伏的饱嗝声，一行人吃的个个躺在地上摸着浑圆的肚皮。

他们在地上铺上兽皮，这里那里躺了好几堆。

这峡谷人烟稀少，路过几个猎户搭的棚子也久没人住。

他们躺在地上，仰望头顶闪闪星空，享受难得的平静。

陌九隔了点距离，在旁边坐着，看着脚下这片河谷。

潺潺溪水发出叮咚脆响，陌九听见旁边老高和小武他们在说话。

“多大了？”

“俺十五。”

才十五啊，陌九心道，真年轻。

“不害怕？”

“俺要挣钱，不害怕，有你们在，有将军在，不害怕。”

打仗给军士带来的不止军阶，还有财富，普通老百姓不敢想的财富。

“那你回了长安，也有了钱，打算做啥？”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俺，想，想，找个女人。”

“娶妻生子过日子？”

“也是、也不是……俺、俺还没和女人拉过手亲过嘴，俺想来一次，一次……”

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别人声音渐渐大起来。

旁边的皮毡子爆发出一阵大笑，先闷声憋笑，然后憋不住了，才爆发出哈哈大笑，陌九也扯了扯嘴角，其他人不明所以，纷纷朝这儿探头。

笑够了，有人道，“那你早说啊，二十四桥哪座妓院，哥哥们请你。”

小武有点羞涩，声音跟蚊子似的嗡嗡嗡，“俺不去，娘说那儿不好，俺要回村里找个婆娘，俺就跟俺婆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