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峥不曾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要他去接她。

他已经拿了钥匙，准备出门。

声音有点紧张，“青青，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不想一个人坐陌生的车回家。”

她没有喝多少酒，却醉得有些晕眩，季景峥来的时候，她下颌撑在交叠的双手上，在痴痴望着那万家灯火，眼睛像藏了星星，亮亮的。

“还好吗？”

季景峥俯下身来，扶她的肩膀。

她转过脸来，呆呆凝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皱着鼻子道：“季景峥，我没喝多少酒。”

“嗯，我知道。”

季景峥忍住笑意。

她这样，是担心被他批评吗？

“可，故事比酒醉人，我听着听着就喝大了。”

“喝大了就回家。”季景峥声线温柔。

林青青忽然想起阮雨兰对温竹的形容，她说她活了五十几年，从未遇到过比温竹更温柔的男人。

是吗？

是温竹生性温柔，还是只对她温柔？

就像季景峥，林青青也是最近才认识到他的温柔。

身体一晃，柔柔靠在他身上，乖巧点点头，“嗯。”

“我抱你，还是自己走？”

季景峥问她。

她眨着眼睛想了想，手臂一伸，攀附在他肩膀上。

他一怔，身体微僵。

只是一秒，就双手揽住了她。

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这样的动作，已经在心里模拟了一万遍，轻车熟路就把她抱上了车。

弯腰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林青青歪着头抱怨，“你这样，会把我的习惯给搞坏！”

就像阮雨兰，温竹离开后，习惯有他存在的习惯，差点把她的精神世界给颠覆。

季景峥不懂她的酒话，笑着捏了捏她皱起的鼻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车，缓缓上路。

他开得很慢很平稳。

怕颠簸让她酒后难受。

“季景峥，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林青青冲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都震惊了。

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用最后的清醒拍拍脸，她企图控制理智，想机智地找个话题，把关注点转移开。

季景峥已经回答了，“大概是从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见她？

林青青瞪了瞪眼睛，一见钟情？

逗她好玩呢？

“当时，我也没有觉得那就是喜欢，但一眼相中，强迫你做了我秘书是事实。”

后来呢？

林青青眼巴巴望着他。

他侧脸很好看，线条流畅又英俊帅气，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遮挡住那双如星河璀璨的眸。

“你要离开，我才发现不舍，开始我说服自己，那是因为你能力突出，我舍不得一个得力干将，后来发现我不忍强迫你留下，就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了，只能承认是舍不得你这个人。”

季景峥苦涩笑笑，“我这个人一向理智，知道你对我没有好感，我也不想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可我听说你回了靖城，没忍住，跟着回来了。”

“但我，一直没有去找你。我怕打扰。没想到一场车祸九死一生以后，躺在病床上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竟然是你。”

他无声摇头，命运的捉弄，让人始料未及。

“季景峥，别说了！”

林青青急切打断他，她皱着眉毛，“我不想听了。”

追问的人是她，现在逃避的人也是她。

季景峥温柔笑笑，打开了轻柔的音乐，缓解她的紧张。

她闭上眼睛，迫使自己不去寻找季景峥喜欢她的蛛丝马迹，可越是压抑，越是清晰。

在靖城，她曾经偶遇过季景峥几次。

她只是当成擦肩而过的巧合，从未放在心上。

可偌大的城市，两个行动轨迹都不相同的人，怎么会那么巧，几次偶遇？

如果，她以为的偶遇，是另一个的精心策划，那精心策划这一切的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又会有着怎样跌宕起伏的喜怒哀乐？

她想睡着。

可她睡不着。

明明醉了，头脑却清醒。

忽略的细节，也跟着一点点呈现出来。

“季景峥，我问你，我回靖城，遇上曾经的一个客户，他给我推荐了一家疗养院，让我可以很快安顿好我母亲，是巧合，还是你……”

她怕自作多情，不敢问得太明显。

“顺水推舟而已。”

真是他的安排！

“那我被一家投资公司邀请呢？”

“刚好跟那家公司有合作，知道他们有意挖掘新人，顺手推荐了你。”

林青青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

季景峥垂眸看了一眼，解释，“你在我手底下工作尽职尽责，我作为前上司，有机会的时候，给你做举荐，也是顺手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帮了她，还给她减轻心理负担，林青青以前怎么不知道季景峥是这种大善人呢？

看她沉默，季景峥转移话题，“你好像没有去哪家公司上班？”

“辜负了你的好意，在我去报到那天，被追债的人堵在了楼下，我才知道我爸的公司又破产了。一个普通的投资人，根本填不满我爸的漏洞，我从事了另外一行。”

第364章 一见钟情

“什么行业，能赚大钱？”

季景峥睨着她。

林青青眯了眯眼睛，忽然怀疑这个男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偏过头去，“我困了，想睡。”

季景峥不再说话，抬手将空调调暖，车开得更稳更慢。

迷迷糊糊时，她感觉有人抱她。

睁眼一看，已经到了壶山公寓楼下。

攀着季景峥的胳膊，她脑袋往他怀里钻，“你赶紧把我放下来，小心又被人拍到。”

“不会有人再敢偷拍你，放心。”

林青青将信将疑，不敢露脸，一直埋着。

进了电梯，她挣扎着下来，轻靠着他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到了，你……”

林青青打开门，抿着嘴唇不敢看季景峥。

她的逐客令，有所保留，算是给他留了面子。

季景峥整理了下因为抱她而起了褶皱的衣服，“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竟忽然在她脑海中，与阮雨兰的背影重叠了。

“季景峥！”

她也不知为何叫住了他。

他回过眸来，有些惊喜，却刻意压制，只低低一声，“嗯？”

“你有故事吗？我没听够。”

靠在门框上，她笑意浅浅。

良久，季景峥轻笑出声，返身走向她，“那你有酒吗？”

“包醉！”

她打开了门。

从冰箱里，拿出姜依翎平时心情不爽或心情太爽都要喝上几瓶的果酒，味道爽口容易上头。

她递给季景峥一瓶，自己抱着一瓶牛奶，窝在沙发上等着听故事。

“你想听什么？”

季景峥问她。

她眨眨眼睛，“你有什么？”

季景峥瞬间被逗笑，他蹙了蹙眉，叹息：“我没有恋爱故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阮雨兰也没有恋爱故事，可她跟温竹的故事却比恋爱故事还要暖，只可惜这暖意里满是遗憾，久了久了，变成孤寂的冷。

“季景峥，你……怎么会忽然出了车祸，那一天你经历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秘密。

在季家没有人提起，季景峥也从来不回忆。

大概是没猜到她一开口就问这个，季景峥有点慌，似乎还没有做好揭开那道伤疤的准备。

“如果回忆往事太痛苦，我可以换一个问题。”

“不用。”

季景峥拧开了果酒，他喝了一口，鼻尖皱起，看了看酒瓶。

林青青解释，“是果酒，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季景峥没做评论，只看了眼度数，不高，就放心又喝了一口。

“那天，其实很平常。”

他音调很慢。

“我从公司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妈做了一桌菜，等我回家吃晚餐。我在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我就想……赶过去看看，天突然下了雨，在靖川大桥上……”

那场车祸很惨烈。

林青青很久以后，在网络上看到过报道。

没有曝光季景峥的状态，却看得到满地的碎片，和彻底变形的桥边围栏。

季家将消息封锁了，季景峥是死是伤，不得而知。

但网络上有传言，季景峥伤得很重。

林青青尝试过打听，打听不到。

再后来，林步云被爆出的欠债越来越多，债主追得越来越紧，她就再也没有空闲再去探听季景峥的事了。

他，欲言又止，再回忆一定很痛苦。

林青青想转移开话题，可看着他紧蹙的眉，和眉梢那已经燃起的倾诉欲，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轻声问他，“你接到了什么电话，想去哪？”

或许，从这个话题切入，季景峥能舒服点。

不料，他神色为难，瞟了瞟她，垂下眸来，拧开果酒，喝了几口，一瓶酒就见底了。

林青青想提醒他，这果酒度数不高，但很容易上头，尤其是从未喝过果酒的男生，上次这酒就把流风给撂倒了。

“是一个下属的电话，他打听到你被债主绑了，地点就在城郊的废弃仓库，我知道债主绑你，并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要恐吓你，让你答应继续替父还债。”

季景峥深眸凝向她，“可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女孩子经受那些？我才急着赶过去。”

竟然是……因为她？

林青青惊愕得说不上话来。

她嘴唇微张，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季景峥宽慰，“我是想去找你，但车祸与你无关，是自动驾驶系统出现了故障，导致了我操作失控，撞上了桥边栏杆，当时我并没有重伤，是我在自救时，不小心掉进了江里。”

车祸坠江……

这四个字光是从脑海中过一遍，都心惊肉颤。

却真真实实发生在季景峥身上。

他以后每次开车过靖川大桥时，强忍下了怎样的恐惧？

他还一次一次单独开车接送她。

林青青跳起来，一把将茶几上的钥匙拽在手里，“季景峥，现在很晚了，你又喝了酒，车钥匙我没收了，明天早上还你！”

她那样子，严格得像个教导主任。

季景峥笑了，“那我睡哪？”

“睡我房间啊，反正还有你的味道。”

最后那一句，一定是酒精让大脑失控，才不小心从嘴角溜出去的。

林青青狠狠咬住嘴唇。

季景峥笑了笑，拿她没有办法，看着她紧张蜷缩起的脚趾，他放柔了声音，“林青青，你问归问，我答归答，但你记住了，我车祸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听见了吗？”

可他明明是急着去找她，明明下了雨，还超速……

林青青沉默不语。

季景峥急了，“车只要一上路，就会有出事的风险，车主去见谁也好，去找谁也罢，出了事故都是车主的责任，与他要见的人无关，何况……他要见的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他要去找她。”

他说这些，都是为了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她知道，怪不得她，但与她有关。

“我没有自责，不会内疚，但我忽然很庆幸，那天闯入你的病房，答应进了季家，更庆幸真的把你唤醒了。”

如果，现在季景峥还躺着，她会自责的。

“傻姑娘！”

季景峥举了举酒瓶，跟她的牛奶干杯。

果酒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酒虫，她凑过去，“闻着好甜哦，可不可以给我倒一杯？”

她不敢多喝，一杯就好。

季景峥又看了眼度数，确实不高，就起身给林青青倒了一大杯，让她解馋。

她抱着喝了一半，忽然抬眸，“我居然怀疑过，你的车祸是被人动了手脚，你……有怀疑过吗？”

季景峥眸一闪，居然笑了。

林青青拿不准他的意思，解释道：“你就当我是小说看多了吧？我总觉得大家族阴谋诡计很多，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调查过，暂时没有眉目。”

暂时……

那就是，季景峥的怀疑，还没有解除。

林青青手指收紧，“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一个人开车了？你妈妈担心，其实我也……”

她徒然停下。

季景峥挑眉，“你也什么？”

她磨蹭了几下，说了实话，“也担心。尤其是现在，更担心。”

“以后……尽量吧！”

如果，今天王创在，林青青会想听他的故事吗？

王创还是不在更好。

“不是尽量，是必须！”

林青青举起半杯酒，“我们碰个杯，做个约定，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