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来回回磨了好几遍台词，分析情绪和情感的表达递进。

觉得没大毛病，才暂时停下交谈。

元初一望向窗外，还没人过来叫他俩。

打开手机，果不其然。

“晏昭，新通告单，先拍五十三场。现场正在布置，灯光也需要调试。文导助理让我们先准备。”

元初一有点小得意，越来越了解导演了呢。

“是维持现在的情绪继续磨，还是对下面的戏？”元初一回过头，问道。

晏昭没有回答。

他好像还在想刚才的对戏内容。

……

良久。

“女性被男性凝视——这是剧情里一笔带过的前情。”晏昭回忆电影开头，后期安排在魔都拍摄的快速切换前景戏。

作思索状道：“为了在时尚圈出头，盛舒蓁肯定遭遇过不只一次，来自权威的凝视。”

“一如她以阶层凝视宿立新。”元初一习惯性和他对话。

宿立新只是说了一句——【我没那么傻，不会修复因COCO品牌产品获奖的奖杯】，盛舒蓁就让他回他的灶台。

“她并不是。第五十三场，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承认宿立新的不同。”晏昭帮盛舒蓁讲话。

元初一点头，认可晏昭的分析。

“宿立新的确独树一帜。《让娜·迪尔曼》这部影片，所有人讨论女权，讨论家庭主妇，讨论妓女，讨论谋杀。”元初一道：“宿立新的视角：儿子这么大，可以开始反哺母亲。”

元初一显然非常欣赏宿立新：“他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多年，他身体力行，一直在做。如果不是盛舒蓁外婆，最开始愿意以赊账的形式，租给他店面开店，鼓励他练习厨艺……他这辈子，注定难以翻身。”

元初一不胜唏嘘，“没有盛舒蓁外婆，基本可以预见宿立新为家人付出的一生。”

一如元国庆。宿立新还没有元国庆的能力和智商。

“那将是深陷泥淖、负重前行的一辈子。”元初一喟叹：“不过他不以为苦就是。”

晏昭：总有种感觉，宿立新在一一的眼中，魅力远胜过我？

他选择转移话题。

“两人一起看影片，实际是在映射盛舒蓁发生过的往事，也为铺垫结局。”晏昭道，“我只是有一点不很明白。”

他从收到局部调整的飞页，一直想提出的疑问：“你为什么对叶编提议，增加对影片第二个客人的讨论？”

“不明白我为什么想要讨论XINGGAO潮？是不是不大适应？”元初一没有正面回答，选择反问。

晏昭出道至今，连爱情戏也极少拍摄。

她挺想了解，关于他对XING的一二看法。

“我是正常男人。”晏昭莫名产生一丝诡异，一直不开窍的人是你。

他掀动眼皮，看向元初一的眼神，意味深长：“没什么不能适应。”

他复而垂下眼皮，回归正题：“我单纯想知道，你为什么想增加这段对话。这个故事叶编雕琢了许久……”

晏昭思考一番，该如何更清楚表达意思。

他道：“剧本叶编磨了很久。开机前更是特别强调，改任何对话，包括标点符号，都必须他点头同意。”

“奇怪叶编为什么一口答应？还兴奋得连夜改剧本？”元初一打趣。

晏昭诚实点头：“对。很好奇。”

……

元初一了然点头。

她突如其来插了一句对剧本的客观陈述：“Jennifer丧失嗅觉，不是病理性，是心理性。”

晏昭一点儿也不着急，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对。剧组转战魔都，会拍这几场前情戏。”

Jennifer短时间不断获奖；

Jennifer意气风发成为COCO品牌新宠；

铺天盖地的赞美、永不停歇的宴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新品发布在即，Jennifer不满意毫无灵气、只剩下包装华丽的工业化产品；

Justin拧不过她，竟然提议采用下属的作品，以她的名义发布；

Justin出轨闺蜜……

成片一闪而过的镜头，不会占据电影太长时间。

所以？

元初一：“丧失嗅觉，就如让娜·迪尔曼的谋杀，是自然而然的必然结果。”

晏昭回忆他反复观看过的《让娜·迪尔曼》，导演对谋杀的处理：“谋杀的确顺理成章，并不是当年男性所说的突兀。”

元初一耐人寻味：“让娜·迪尔曼，真正引起她井然有序的生活发生转折，是第二个客人。”

晏昭点头：“你建议修改后的剧本，盛舒蓁讲到了这点。”

元初一的话题再次跳跃：“你认为，盛舒蓁作为Jennifer时，她爱Justin吗？”

晏昭对几个版本的剧本，都非常熟悉。

“最早的剧本，主叙事视觉一直是盛舒蓁。那个时候，Jennifer疯狂、肆意、吊儿郎当，浪费才华，暴饮暴食，也爱过Justin。后来叶编嫌弃太过颓靡，几次大改，开机前定稿的剧本，这段感情的定位很含糊。”

晏昭发表自身结论：“我的理解……爱过。”

元初一再次提问：“你觉得……我的建议，否认这段感情的处理不大好？”

晏昭认认真真陈述自身想法：“只是觉得，会不会落入俗套？是不是太过常规？就像形式电影的角色反应。”

这段坏掉的感情，被主角彻底否定，直接认定从未爱过人渣。

主角往往最后深情款款：“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晏昭很不喜欢。

感情可以是坏的，可这并不是否认它存在过的理由。

……

晏昭认真探讨，元初一同样十足诚恳。

他们是搭档，这部影片，基本集中在他俩的对手戏。

元初一有种面对高考作文的细致，她当初如何对叶编建议，对晏昭的陈述只会更细碎。

她解释：“盛舒蓁并不是单纯的否认感情。Justin的到来，迫使她突然醒悟。”

元初一问：“你知道弗洛伊德式错误吗？”

……

晏昭依然有些不能理解：“你想处理成从未爱过……那Jennifer看到Justin和闺蜜在一起，生气单纯因为双重背叛？”

改过的剧本，毕竟只是她和叶编的共识。

元初一自认有义务，协助晏昭理解她后面对前段感情的处理。

她道：“Jennifer离开浪漫之都，也这么以为。”

晏昭：“Justin找寻过来一趟，让盛舒蓁产生了新的自我认知呢？”

“自己从未没爱过这个男人。”元初一道：“这比她遭遇背叛，更让她难以接受。”

“弗洛伊德式错误……一个人不经意间的口误，来自潜意识。”晏昭醍醐灌顶，“面对Justin，盛舒蓁脱口而出的厌恶，迫使她看清她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