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声叫喊把我的注意力从路人身上拉了回来，我低下头，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在拉着我的衣袖。

我蹲下来，摸着她的头问道。

“怎么啦，小妹妹？”

“大哥哥，我找不到我的妈妈了……刚才她还在那边给我买糖葫芦，我一回头，她就不见了……”

“啊，是这样吗？那我来带你找妈妈吧，你知道你妈妈的手机号吗？”

“136……75……我记不清了……”

“好吧，没事的小妹妹，不要着急，我们先去那个卖糖葫芦的地方问问吧。”

“……好……”

我带着她来到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摊前。

“诶呦，这不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吗？这是你的糖葫芦，你的妈妈呢？这个是你哥哥吗？……”

“啊，不好意思，老爷爷，这个小姑娘刚才碰到我我，说让我帮她找妈妈……”

“哦……这样啊，那我也不知道了，她前脚还在我这里买糖葫芦，我就低头给他包装，等我抬起头来她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挺纳闷的。”

我心里正疑惑着，为什么会有妈妈这么不小心，弄丢自己的孩子？但随即，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不可能不可能……应该不会吧……”

但可惜造化弄人。

滴——

“凯文！发现有异常，我这里有一个女人说要找自己的女儿，但是我检测到她体内有异常浓度的崩坏能……”

“……”

“凯文？凯文听得到吗？”

“……”

我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冷，额头上也开始冒冷汗，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不敢低下头去看那个小女孩纯真的眼神……

“……我知道了，你尽量把她引到人少的地方，越远越好，我这里……处理一下事情，马上与你会合。”

我挂掉通讯器，对小女孩憋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没关系，小姑娘，我帮你联系警察叔叔了，我现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他们一定能帮你找到妈妈的。”

“好啊，谢谢大哥哥……这个糖葫芦，给你吃！”

我苦笑着摆了摆手，强忍着颤抖的声音。

“哈哈哈，不用了小妹妹，哥哥……不爱吃山楂。”

随后，我带着她来到了痕接应的地方，与他说明了原委。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我会尽力的……如果她……还有被救的可能的话。”

…………

“凯文凯文！我只能把她带到商业街边缘的天台了，说什么她也不肯继续走了，我怕激怒了她，只好在这里兜圈子……”

“辛苦你了，我马上就到。”

再次穿过人潮涌动的商业街，我看到痕的小队已经在悄悄的部分疏散人群了，这样可以尽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来到天台，我见到了那位母亲，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本就如此，她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老一些。

“你好，这位女士。”

我尽可能镇定的打着招呼。

“……”

她只是沉默的看着我。

“我找到你的女儿了，她刚刚被送到逐火之蛾基地的保护中心，你看。”

说着，我为她调出一段视频，那是离开之前拍的，小女孩手舞足蹈的吃着糖葫芦，一旁的痕也在亲切的与她聊天。

“这是……没错！……是我的女儿！”

她看起来像是激动，又像是痛苦，她虽然笑着，但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激动的跑过来，抢过那屏幕，宠溺的看着视频里的孩子。

我缓缓后退了两步，与爱莉希雅站在一起。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们……”

“我……还能见到我的女儿吗？”

“……”

“……”

她似是苦笑着，带着绝望的语气。

“我……我现在一定很危险吧……”

她的面庞越发憔悴，她就那样痴痴的丈量着，我们与她之间的距离。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也是生与死的距离。

“……”

我深吸一口气。

“女士，如果你能控制自己，跟我们一同到逐火之蛾基地，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的，那样，你就能和你的女儿团聚了。”

爱莉希雅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缓缓闭上了眼，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毕竟，目前就连崩坏病都无法治愈，更何况是……一个正在变成律者的人类……

“……呵呵呵……”

她没有抬起头来看我们，只是一边深呼吸着，一边力竭一般瘫坐在地上。

我回头看着商业街，除了几个还在收拾东西的小贩，基本已经疏散完毕了。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眼前的女士……不，已经不是女士了，她比几分钟前已经老了大概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的皱纹，仿佛与刚才的中年女性判若两人。

她用尽全力坐起来，然后跪在我们面前，低着头。

“……你不用这样……我们有办法救你，你一定会见到你的女儿的，她很可爱，她也很想你，不要自暴自弃啊！”

“……”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断重复着那段视频，直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她终于停下了。

“……谢谢…你们……我…该走了，快动手……吧。”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说出这句话，牙齿已经不受控制的脱离了她的嘴，那声音似乎带着哭腔，但我已经听不出来了。

随后她便只是在嘶吼，沙哑的声音在诉说着她的痛苦与绝望。

她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或许只能这样，来表明自己还是一个人，还不是崩坏的奴隶……

“凯文……”

爱莉希雅就站在身边，一向话很多的她，现在却也沉默了。

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可是……

“对不起……”

我几乎是发抖着掏出腰间的手枪。

枪口对准了她的头。

她不再嘶吼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

眼泪滴在视频中女儿开心的脸庞，画面定格了。

它不再是人了。

嘭——

随着枪声响起，律者终于还是没能获得杀戮的机会。

她在自己最后不再是人的时刻，如愿得到了解脱。

她至少安静的死去了，没有沾染任何罪孽的死去了。

我颤抖的丢下了手中的枪。

我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到头来我确实拯救了多数人，可为什么这份心痛感仍然存在？

我终于意识到，我或许的确能救很多人，但唯独无法拯救自己。

无法违逆，不得不犯的罪孽。

血迹早已喷溅在了我的手上，那是再也洗不掉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