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胜武是在酒桌上接到手下的电话，得知副市长女儿的车撞了县长，县长赖在警车里不肯罢休，当时还有些难以理解。

哪位县长这么不识相，别说没在事故中受伤，即使受了伤，也得忍着，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和顶头上司过不去呢。

当听说那位县长不是别人，是青平县的赵大胆时，关胜武不由出了一头冷汗。

青平民间有个说法，叫作铁打的赵大胆，流水的青平官。

自从赵支流进入青平县级领导班子，已经熬倒了好几个县处级干部。

作为前任县委书记的心腹，陶云炎出事后，赵支流不仅安然无恙，市委竟然没将他调离青平，反而提拔重用，让他接任了县长职务。

这种深不可测的人，怎么敢招惹哟。

关胜武将交警大队长许谦大骂一通，

“你是干啥吃的，我讲过没有，让你安排下去，所有上路执勤的交警，都要把各区县主要领导的照片放在手机里，印到脑子里，那个交警是怎么回事？不认识赵大胆吗！”

许谦不敢辩解，连连认错，“关局，是我的失误，我一定认真反省……”

“出了事再反省还有个屁用。先把今天执勤那两小子的嘴给我封上。你马上到局里来，当面向赵大胆解释。”

听到顶头上司对赵支流如此看重，许谦知道遇上了硬茬子，安排好工作，火速赶到分局。

赵支流浅饮慢酌品完一杯茶，许谦满头大汗来到局长办公室。

关胜武毫不客气，迎面痛斥，“许谦，你是怎么带队伍的，你的人都是什么素质。纪律严明，公正执法，这八个字让你当浆糊喝到肚子里去了吗？”

赵支流知道他在演戏，并不劝阻，只静静坐在沙发上看戏。

关胜武骂了足足有十来分钟，赵支流才慢条斯理道，“好啦好啦，关局不要发火了。万幸没酿成大祸，今天的事就当是一个教训吧。”

许谦道，“赵县长，十分对不住。请容我解释一下，今天的交通事故特别多，事故科忙不过来，接到报警电话后，是抽调的值班内勤人员临时出警，他对你不熟悉……”

赵支流揶揄道，“你们地处城区，记住每一个大领导的亲属就够辛苦了，不用熟悉我们这些乡下的芝麻官嘛。”

赵支流的话，字字刺耳，让关胜武无地自容。

他脸一红道，“赵县千万别误会，那两个家伙的所作所为，代表不了坤城分局，我们绝对不敢怠慢你。”

赵支流笑笑，“恕我直言，今天你那两个手的行为，十分危险，为了维护肇事者，竟然对法律毫无敬畏之心，当着受害者的面，放走肇事司机不说，还黑白颠倒，以权压人，如果事情闹大了，许大队头顶的帽子戴不住，关局肯定也难辞其咎。”

这番话讲得巧妙，严厉的批评中暗含了人情世故。

都是聪明人，赵支流话里的深意，关、许二人一听就懂。

赵支流要提条件了。

如果让他满意，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他真敢使个手段，摘了许谦的官帽，至于关胜武嘛，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关胜武虽不信赵支流会不顾官场的潜规则，去得罪市级领导陈明确，可是把柄在他手上，以他的胆略和人脉资源，随便下个黑手，都够关胜武受的。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关胜武道，“赵县的批评我虚心接受。我向你保证，那两个警员立即停职检查，全局马上开展整肃警风警纪……”

赵支流道，“我是一个局外人，关局的工作安排不用向我汇报。我想知道坤城交警准备如何处理这次事故。”

许谦不识趣地反问道，“赵县的意见呢？”

赵支流当然不会主动提出处理意见，便没有理会许谦，将目光投向了关胜武。

关胜武想了想道，“醉驾肇事是严重违法行为，我的意见是按照交通法规，对肇事司机顶格处理……至于肇事车辆上的其他乘客……”

赵支流接话道，“怎么，肇事车辆里还有其他乘客吗？当时我坐在车里，倒没留意到。你们是执法者，依法办案就是了。”

这就是要将陈倩摘出来的意思了。

关胜武和许谦顿时长出一口气。

关胜武道，“明白，明白，请赵县放心，我一定亲自盯着这个案子，保证不出任何纰漏。”

赵支流起身准备告辞，关胜武道，

“我对赵县的人格魅力，景仰已久，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接近你。今天发生的事虽然不愉快，但也算是天赐良机，我一定要请赵县喝杯水酒，一来为赵县压惊，二来更加深入地聆听赵县的教诲，请赵县务必赏脸。”

没容赵支流推辞，许谦道，“去尚景台小院行吗？那地方安静。”

关胜武点点头，“你先过去准备，我和赵县随后就到。”

公是公，私是私，板着脸谈完正事，剩下的就是人情世故，面对关胜武的盛情邀请，赵支流自然不能甩袖而去。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让关局破费了。”

等许谦走后，关胜武试图帮常为为讲情。

“赵县，我听许谦讲，肇事女司机是常士平的妹妹，常士平在青平干过副书记，你们应该熟悉吧？”

赵支流面无表情道，“哦，这么巧，看来关局对常士平很了解嘛。”

关胜武察言观色，听赵支流对常士平直呼其名，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摇头道，

“我和常士平没有任何交集。不过他妹妹和陈市长的女儿是闺蜜，我担心上面打招呼下来，案子办走形了，不好向赵县交代，所以才多问一嘴。”

赵支流道，“你就把我当成普通群众，案子该怎么办就怎办，不用有任何顾虑。”

关胜武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赵支流讲话却滴水不漏，既不表态放常为为一马，又不表态要对常为为严办重办。

关胜武把握不准尺度，心里为难起来。

到了尚景台小院，众人在包间就座后，张小海忽然向许谦发问，

“许大队，肇事司机应该归案了吧？验过血没有？是否够得上刑事拘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