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支流在回青平县城的路上，给严里英通了个电话，询问儿子赵严的学习情况。

严里英声音很疲惫。校领导收到她私下办辅导班的举报，找她谈话，给她施加压力，还增加她的工作量。辅导班不办了，除了忙于教务，严里英还要照顾父亲，在督促赵严学习上有所松懈，赵严成绩下降很严重。

严里英希望赵支流多陪陪儿子。

赵支流把他即将离开城区，需要去平北镇工作一段时间的事，透露给严里英，语含歉意地请她体谅。

“严老师，赵严的学习不能放松，否则将来我们悔之晚矣。学校那边我会打个招呼，争取将你调到后勤去，你愿意离开教学岗位吗？”

“我愿意，你能办到吗？”

赵支流现在仍然是县委办副主任，即使他办不到，还可以请郑昭月帮忙。

“你爸的身体恢复情况如何？”

“还不错，术后排异反应不是特别严重。他已经知道咱俩离婚的事了，最近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我最近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你放心，我一定找个机会去看望老人家。”

结束和严里英的通话，赵支流又打通蒋稀然的手机。

“赵支流，你在和我玩失踪吗？”蒋稀然一肚子怨气，“我感觉你不是真心和我谈恋爱，你知道梁美美拍了我们的不雅照，在利用我掩护你。”

赵支流当然不能承认，心里有愧，讲了许多温情的话，慢慢将蒋稀然哄好。

“梁美美终于如愿以偿调到县城，她去了县老干部局，这事是你帮她办的吗？”

“我哪有那个能力。”

“我不懂你们体制内的事，调到老干部局好不好？”

老干局就是个养老的地方，梁美美这么年轻，调去那种地方是很残忍的。

她写匿名信诬告县委办干部，这种品质上有问题的干部，领导没给她处分，还满足她的心愿，将她调回县城，这个安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提她了。我可能要重回乡镇工作，以后去市里和你约会的机会就少了。”

“啥，你也受到处分了？”

“不是处分，是救火。”

“救火有消防队，你去能干什么？”

赵支流笑了，“以后再慢慢给你普及救火知识。等我在平北的工作打开局面，请你去平北欣赏大好山河。”

回到县城，虽然才短短一夜的时间，赵支流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去了格州市里，感觉青平县真土，从平北转一圈回来，发现青平县城就是天堂。

赵支流先去见陶云炎，汇报从穷山窝村民那里了解的情况。

拦陶云炎车的村民，见陶季礼上了县委书记的车，高卫东也被派出所带走，以为这次有县委书记出面，高卫东肯定出不来了，胆子便壮起来。

赵支流一进村，不用挨个去寻访，村民们都主动围上来，七嘴八舌揭发高卫东。

被高卫东打耳光的人叫高胜夕，兄妹五人，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行三，村里人都称呼他高老三。

高胜夕三十五六岁，上过高中，本来已经考上大学，由于人口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最终放弃了一个离开农村的好机会。

村里的老人见村民一通乱嚷，吵得利害却讲不到点子上去，便推举高胜夕代表大家，向赵支流反映情况。

“赵领导，高老三是高卫东的同族兄弟，我们的话你可以不信，连他都反对高卫东，你总该信吧。”

“无论谁反映高卫东的问题，对领导来说都只是一面之词，领导会深入调查的。”

高胜夕很沉稳，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大家都别在外面戳着，到村委会坐下来好好谈。”

有人就叫村里的会计，“高向东，你把村委办公室的门打开。”

站在人群外面的高向东不吱声。

一位老人上前将他拉到赵支流面前，“赵领导，他叫高向东，是高卫东的亲弟弟，他管着村里的账，你让他去村委会开门。”

高向东甩开老人的手，“路老头，你别没良心，我哥待你可不薄，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他待我是薄是厚，你心里自有账目，高卫东已经被抓了，你别执迷不悟。”

赵支流不怒自威，“高向东，你去开门。”

“我没钥匙。”

高胜夕闻听此言，扭头进了村委会的院子，来到办公室门口，抬起腿一脚将门踹开了。

高向东大喊，“高老三，你胳膊肘向外拐，带头害自家人，有你后悔的时候在后头。”

高胜夕将赵支流请进办公室，安排两个人守在外面，不准许高向东靠近。

“赵领导抽烟？”

赵支流摇了摇手，“我不会抽烟。”

高胜夕的烟瘾很大，一支接着一支，根本用不着打火机，“我和卫东向东是同族兄弟，房分还不远。我父亲在世时，硬压着不让我和他们作对，如今父亲不在了，我才能站出来。”

“理解，老一辈的宗族观念很重，是亲向三分嘛。”

“我不是要和卫东作对，我和他没有私人恩怨，反对他完全是出于良心不安。都是一个村的乡亲，小小不然的大家并不计较，他们这些年做得太过分，坑国家坑政府坑老百姓，黑心钱搂起来没个够，乡亲们家里死个老人，生个孩子他们都要刮一层皮……”

赵支流感到不解，“老人去世他怎么搜刮钱财？”

“高卫东和镇民政所的人勾结，分档收钱在火化上做手脚，交得钱多可以不用火化，交得钱少就留个骨架子……”

“还有这种事？”

“这在平北镇是公开的秘密，高卫东不仅赚火化钱，他还指定棺材铺子，死了人必须买他指定的高价棺材。”

赵支流心情极为沉重，他干乡长多年，竟不知道有人会打死人的主意，能在死人身上榨取这么多剩余价值。

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基层当领导，忽略了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给群众带来灾难性的伤害啊。

“这件事我记下了。高胜夕，你再谈谈超生罚款的事，高卫东究竟克扣多少超生罚款，有准确的数据吗？”

“有，我们各自都有账单，高老三统计过了，加起来他坑了我们五十多万。”

“有没有收据？”

“高卫东经手的罚款没有收据，一开始我们信任他，也怕他，不敢让他开收据，后来计生办再来催罚款，就给我开收据了。”

“好，除了超生罚款的事，高卫东还干过哪些事？”

“他当着路小蔫的面睡人家媳妇，把路小蔫气得外出打工，五六年没回家，也不知是死是活。”

“段家媳妇让他强奸了，上吊死的。”

“高卫东还把张寡妇弄到家里，和他老婆睡一个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