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阁楼，郑文轩很自然地关上了门，当他转身见到洛云仙手持长剑面色冰冷地看着他时，他原本波涛汹涌的心湖反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洛云仙也没有废话，她拔出手中的长剑，剑尖遥指郑文轩的咽喉要害说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我给你留遗言的时间。”

“当日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我唐突了姑娘，你要杀我我没有意见。”

郑文轩酝酿了一下措辞，继续开口说道：

“至于遗言么，可能有点多，希望姑娘可以记好。”

见洛云仙没有什么反应，郑文轩缓缓留起了遗言：

“第一，镇武司徐指挥使是我师父，我死后希望你将我的尸体交给他，告诉他不孝徒儿不能给他养老尽孝了，希望他可以谅解，到时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说清楚，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的。”

“你是在拿你师父的名头吓唬我么？”洛云仙冷冷地问道。

“在下并无此意，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郑文轩一脸平静地解释了一下，随后不给洛云仙插话地机会继续说道：

“第二，请你去一趟江宁云府，找一个叫云凝蓉的女子，告诉她我已经另结新欢，让她不要再等我了。”

说到这里，郑文轩面容上微微浮现了一抹痛苦而又不舍的神色，却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第三，如果有一个叫宁桃夭的女子来国子监寻我，希望你告诉她我出门远游了，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再有孑然一身的感觉，也算是给她留个念想吧。”

“还有，你最好不要和她实话实说，否则她一定会和你不死不休，我知道你不怕，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么？”

“第四，今晚你去找一个名叫何靖的学子，我答应了他今晚传授给他一套剑法的，如今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希望你可以替我完成这个承诺。好了，我说完了，你动手吧。”

郑文轩这边话音刚落，便见洛云仙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向着他刺了过来，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你为什么不还手，你真的不怕死么？”

听到洛云仙冰冷的声音传来，郑文轩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洛云仙手中长剑的剑尖距离自己的咽喉不过毫厘，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锋锐气息，刺激得他颈间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郑文轩盯着洛云仙的眼睛一脸平静地说道：

“我当日就和姑娘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天这个承诺依然有效，只是希望姑娘可以帮我完成遗愿，在下在此感激不尽。”

这下轮到洛云仙犯难了，若是郑文轩奋起反抗，两人之间算是江湖对决，生死各安天命。

可如今郑文轩一副你要杀便杀，我不会还手的态度却让她无从下手，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就这么杀了毫不反抗的郑文轩，同样会形成伴随她一生的心魔。

看着洛云仙游移不定的眼神，郑文轩不禁问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

洛云仙心中本来就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郑文轩还在火上浇油，这使得她本来很好的养气功夫瞬间就破防了。

只见洛云仙先是冷喝了一声“聒噪”随即便手腕一转，剑身便拍在了郑文轩的胸前，瞬间把郑文轩震退好几步，一口鲜血自其口中喷出，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洛云仙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长剑，诧异于自己居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是多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修道二十余载，自认可以做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却没想到如今在郑文轩身上屡屡道心失衡，道家讲究渡劫而得道，难道郑文轩就是她求道路上的劫么？

郑文轩此刻也很郁闷，心道你要杀便杀，杀之前还折磨我这就有些过分了吧。他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却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丝火气声音冰冷地说道：

“姑娘你这是何意？你要杀的话就请下手利索些，若是不杀，我可就先走了，以后也请姑娘莫要再旧事重提！”

郑文轩的声音打断了洛云仙的思绪，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出手取郑文轩性命了，可若是将此事就此揭过，她的修行必将毁于一旦。

再度思量了一番之后，洛云仙认定了郑文轩就是她求道路上的心劫，只要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用平常心来对待郑文轩，那么自己应该就算是渡劫成功了。

想到这里，洛云仙开口问道：

“你真的这么想死？”

语气之中却不再像之前一般冰冷，而且多了一丝询问之意。

郑文轩不知洛云仙是何意，但还是没好气地回道：

“我有师父，有爱人，有朋友，有弟子，世间眷恋这么多，鬼才想死！”

“那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饶你一命，刚刚你也受了我一剑，就当作对你之前无礼的惩戒，你看如何？”

洛云仙给了郑文轩一个选择的机会，同时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渡劫的机会。

如郑文轩所说，这世间他眷恋颇多，有活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复洛云仙道：

“当然可以，只要不违背道义，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你同意就好，我要你办的事很简单，就是每隔七日抽出半天时间来这与我论道，如果你可以做到，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洛云仙简单明了地提出了要求，但却让郑文轩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对道法一无所知，如何与你坐而论道？”

郑文轩面色有些发苦地询问着洛云仙。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如果你感觉自己做不到，那么现在就可以引颈受戮了。”

洛云仙说到这面色一冷，举起了手中长剑，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行行行，我答应了还不行么。”

郑文轩连忙应承下来，心中盘算着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大不了自己回去看点道家典籍每周来这忽悠洛云仙一番，也算是自己没有违背诺言。

“出家人还那么凶......”

郑文轩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可他明显是小看了洛云仙的听觉，只见洛云仙本已垂下的手臂再次举起，长剑直指郑文轩，口中也是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我先走了。”

郑文轩见状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身便要离开洛云仙的阁楼，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站住！”

郑文轩只好停住脚步转过身形，一脸无奈地看着洛云仙，脸上写满了“你又要干什么”的疑问之色。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该去哪找你，你要是一去不返怎么办。”

洛云仙盯着郑文轩的眼睛，表情十分认真地问道。

郑文轩闻言只好来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在下郑文轩，国子监武科学正，每日上午在演武场授课，住在国子监东边的小院内，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见洛云仙摇了摇头，郑文轩抱拳躬身说了句“告辞”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独留下洛云仙在阁楼内伫立许久，脸上神色明暗不定，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就在踏出阁楼的一瞬间，郑文轩终于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洛云仙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郑文轩没有逃跑而是选择跟随洛云仙走，正是因为心中的愧疚之情。

而且这件事在他心里也如同一根刺一般，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他也有一种如鲠在喉之感。

至于郑文轩一开始看似义无反顾地等死其实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洛云仙身为一个出家人不会对慷慨赴死的自己痛下杀手，同时也是给洛云仙一个台阶下，好在自己赌赢了，现在这个结果在他看来还算不错。

强撑着回到自己的屋内，郑文轩忍不住又喷出了一口鲜血，他赶紧开始运功疗伤，刚才洛云仙含怒出手那一下威力不小，着实将他伤得不轻，如果不抓紧时间调理一下，恐怕晚上想给何靖演示剑法都吃力。

郑文轩盘膝闭目坐于榻上，体内全力运转无名心法，顿时丹田内便涌现出一股暖流，绕着自己胸前受伤的地方来回的徘徊，同时也不断的润养着受损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让他感觉舒服不少。

在无名心法的作用下，郑文轩终于稳定住了内伤不会再继续恶化，但要是想完全康复，可能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期间他大概也就能发挥自身五成的实力。

这还要归功于无名心法的疗伤效用十分强大，若是放在一般的通脉境武者身上，受了洛云仙这一下恐怕不在床上躺着调养几天是根本爬不起来的。

吐出一口浊气，郑文轩缓缓睁开了双目，赫然发现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在疗伤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除了胸前有些发闷以外没有什么其它的不适。

就在这时，郑文轩突然听见院门被人敲响，他心中猜测来人应该是何靖。当他打开院门以后，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是一脸期待之色的何靖和他的仆妇，仆妇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餐盒。

侧身将二人让了进来，郑文轩将门关好，转身看向何靖问道：

“我们现在就开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