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壮咬牙，用尽全力将短刀刺向身后，再用力一划，黏热的鲜血，像是灌下的雨，将两个人都浇了个湿透，成了血人。

四周都被这一番景象吓傻了。

穆简艰难的抽回自己的手臂。被利齿穿透的小臂，淌着粘稠的血液。触目惊心。李德壮看着都疼。心都跟着揪着。

穆简却朝着他扯了一个笑，抬手想擦他脸上的血，发现自己的手上也都是血。好不到哪去，索性胡乱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笑道。

“那老皇帝，就不该留着他作妖。吓着了吧。”

李德壮木讷的点头。

此时御林军赶到，将他们两个人都搀扶着。

李德壮看到高台上的老皇帝已经冲到了栏杆边上，脸上的愤怒，藏也藏不住。穆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笑道：“父皇怕你，把我的江山蛊走了。可他哪知道，要是能用江山蛊了你，我都不要你开口。”

“……”

穆简笑了笑，虚弱的捏了捏他垂在身侧的手。眼中满满的都是痴迷的眷恋。

“差点以为我救不下你。”

李德壮的心脏空了一拍。

明明周围嘈杂的要命，两个人周围也都围满了人。可穆简那双眼睛，好像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似的。对他一笑，那双盛着他的眼眸里，载着盈盈的笑意，干净又痴迷。仿佛他永远都会被这个人宠爱，珍视。这个人会永远如此不顾性命得来救他。

许是日头太足。

许是老虎太凶，他惊魂未定。

又许是这一刻的穆简实在是太乖。

他的目光让李德壮无所适从，让胸腔里的心脏疯狂得跳动。

御林军把两个人送到后殿。太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给两个人包扎伤口。李德壮就是摔在地上，破了点油皮，但穆简的伤势就严重得多。

两个人隔着一扇屏风各自包扎。

李德壮总是去看穆简，被太医摁回椅子上好几次。

最后太医叹了口气，“李公子这般担心殿下，不如直接进去。”

李德壮耳朵腾得一下子就红了。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李德壮想现在！立刻！马上！找个洞钻进去！

“那便让他进来吧。”

“……”

李德壮梗了梗，想想自己也不是女孩家，没什么好扭捏的。反正担心是真的，穆简为他受伤也是真的，索性大步走进去。

穆简靠在椅背上，笑盈盈的。

“担心我便直说嘛，我喜欢你担心我。真叫我高兴。”

直白露骨的情话，白胡子太医听了都脸红。

李德壮习以为常，在穆简的身边坐下来，却看向太医。

“伤势如何？殿下脸色很不好。”

太医答道：“伤口咬得很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若是不能好好养护，这只手有可能……”

李德壮不想听下去，打断道：“好，知道了。”

太医多余的话也不说。

演武场上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子，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九殿下视此人如命。宁愿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这个人。

太医自知不适合留在这里，慢慢得退了出去。

人一走，穆简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握着李德壮的手捏了又捏，还虚弱得靠在了李德壮的肩膀上。

“痛死了。”

“痛你还往上面凑。”

现在没昏过去，真是你坚强。

穆简亲昵得往他的肩窝里蹭了蹭，就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狗狗，“幸好救下了你，这要是伤在你身上，我可要比现在痛千倍百倍。”

李德壮心口微荡，“你老实点，行不行？”

“扶我去榻上休息。”

李德壮将他扶起来，放在床上，正准备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手却被穆简抓住了，“你也睡上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把你偷走了。”

李德壮：“……”

穆简轻轻拽了拽他，“等我养精蓄锐，杀了那个老东西。”

李德壮被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发言惊呆了，惊慌地去看周围。没有旁人。

穆简被他这个反应逗笑，“我又不蠢。你快上来。我想抱抱你。”

他像个孩子似的撒娇，“上来嘛。”

李德壮只好爬上去，还没等躺下去，穆简就凑了上来，环着他的腰。声音因为虚弱，变得很轻很轻，像燕子的呢喃。

“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李侍卫，我这是不是救命之恩啊？”

他这个问题问得就很妙。

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容不得说不是。

可要是回答了“是”，就默认了以身相许。

李德壮把他推远了点，“你能不能老实点？”

穆简低低笑了两声，凑上去咬了咬他的耳垂，“说嘛。”

李德壮有些自暴自弃得说：“是！”

穆简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像个得到了宝贝的孩子。亲昵得在他的脸上蹭了又蹭。李德壮觉得他要是有尾巴，这个时候一定在后面疯狂得甩动，堪比三倍速的雨刷器。

他抓着他，“那我睡一会儿。”

“嗯。”

“你别跑了……”

“睡吧。”

他声音越来越轻，“谁叫你都不要去……等我醒了，我醒了……弄死他……”

李德壮没有回答，身边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皇帝身边的大公公早就候在门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压低了身子进去。李德壮已经从床上下来，帮穆简掖好了被子。

“李公子，皇上请您去一趟。”

李德壮转身，“好。”

大公公一直将他带到了河边，河边哪有什么皇上，只有一位年轻的武官。李德壮没见过，但他手上拿的东西，李德壮是见过的。

——刀。

李德壮笑：“皇上容不下我。”

大公公拱了拱手，“皇家子嗣，为李公子这般不要命。于李公子而言，是福，于朝廷而言，是祸。李公子不死，九皇子不能继承大统。”

李德壮笑容更盛。

“于我而言，也未必就是福。”

穆简于他，是祸，是网，是枷锁，是痛苦，也是……

李德壮闭了闭眼，“逃不掉对吗？”

那武官说：“自然。”

皇帝杀心已起，必要见尸。

李德壮叹了一口气。

怎么到哪儿都逃不了……

别人家穿书都活的那么牛逼，到自己头上，从头到尾都这么憋屈。

下辈子，他一定要学好数理化！

万一哪天又倒了血霉穿书了，也有大展拳脚之地。

武官走近，“李公子有什么遗言，我可代为转达。”

李德壮摇摇头。

他在这里没有亲眷。

临死了，唯一和自己称得上亲近的只有穆简。

这个给他痛，又给他爱的王八蛋。

“我现在只有一点点后悔。”

武官：“后悔什么？遇到九殿下吗？”

李德壮摇头。

早知道逃不了掰弯的命运，就该趁穆简还小的时候，教他追人，爱人的正确方式！

武官拱手，“那我便送李公子上路了。”

利刃骤然没腹。

痛楚让李德壮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鲜血滴落在脚边。

一滴。

两滴……

像极了穆简滴落在他脸上的血。

黑暗和冰冷渐渐吞噬了李德壮，他无法再支撑着自己，倒向地面。

被黑暗彻底笼罩前，他看到还是孩子时的穆简的笑脸，一身打着补丁的棉服。冻得通红的小手，他说：“李侍卫，我喜欢你，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