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娇娘
作者:鹿有酒 | 分类:古言 | 字数:6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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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月冷无声(7)
听闻公孙柔有孕,云梨再没有当年的苦涩悲伤。
她唇角微翘,只是频频点头:“公孙氏如今比不得往年对沈氏的助力,柔儿多个孩子也好。”
“娘娘!”湷儿急得发慌:“那您呢?您怎么办啊!”
眼瞅着后宫里一个个不是加位分就是有身孕,她这位娘娘除了陛下那份毫不靠谱的情爱,便什么都没有了,如何让她不着急?
云梨摇头,无奈轻笑:“我这早膳也快用完了,去拿披风罢。”
临走前,云梨特意着人去库房拿了人参燕窝之类滋补的药材送去公孙柔的寝殿,柔软的杭绸缎子也拿去不少。
湷儿看着接近空了一半的库房,不免又叹:“娘娘也该给自己留些好物件。”
云梨却道:“反正永远用不上,送给柔夫人到底有用,总比在库房里落灰发霉的好。”
一行人出了宫门,上了轿辇,云梨先给公孙柔道了喜。
公孙柔面上一红,极难为情地别过了脸:“云姐姐,我……”
“不管我如今和他身份如何,总归他不是我的。”云梨截住她的话头:“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替你高兴。多一个孩子,在这后宫就多一份稳固。”
她的眉梢眼角浮现如水温柔,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公孙柔这才明白,云梨真的不在乎了。
对云梨来说,她原以为走到心死这步定要在某件事上体现出来,而事实却是没有所谓临界点,因为在那不知不觉中,所有的爱意消散,在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此次家宴皆由沈临佑亲自操办,临水而建的榭台四周栽种着琼枝玉蕊的梨树。
而那些梨树不知是花匠用了何种方法,竟能在这初冬季节争相开放。
公孙柔在云梨身侧瞧见家宴布置,不觉低喃一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给云姐姐办的生辰宴。”
云梨淡漠无言,她从未和沈临佑度过生辰,将来也不会有。
两人入席后,原本帝王身侧的王后位置已然变成了裴良人。
后者见她这样早过来,颇有些意外,不过片刻,她便整理好心绪施施然起身,见过礼,便言辞委婉地想要让位。
云梨将她一拦,淡淡道:“今日你是寿星,坐在陛下身边也无妨。柔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我就在她身侧帮忙照顾。”
说起后半句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转在了沈临佑脸上。
沈临佑却未抬头,而是望着裴良人,语气温和:“既然王后这样说了,你便坐下吧。”
裴良人便又堆起笑,一张脸艳若桃李,与清淡梨色极为不搭。
立在下首的公孙柔看见,一时不觉有些恍惚。
众人落了座,各自与相熟之人交谈许久,至午时,宴席总算开始。
公孙柔胎相不稳,一应饮食皆由太医的药膳滋补,是以动筷并不多。
云梨身子不算好,动了几筷子后便也没了胃口,于是遣宫婢端了牛乳茶来,两人边饮边谈。
公孙柔一双灵眸在场中扫视,最后定在裴良人半倚在沈临佑怀中的亲昵神态。
“真像啊……”她这样喃喃说着。
云梨皱眉不解:“像什么?”
公孙柔贴近她的耳畔:“你细细看她的眉眼。”
云梨抬眸望去,仔仔细细用眼神勾勒裴良人的山眉杏眼。良久,她忽而懂了。
的确有几分她的样子。
尤其那一颦一笑,仿佛就是另一个明媚爱笑的云梨。
公孙柔不免哀叹:“我曾在平川沈府的后园梨山上见过云姐姐这样的笑容,是多久远的事情了?云姐姐的动心一笑,只怕裴良人万分不及。”
云梨有些恍惚,双目也不自觉失了神采。
恰在此时,沈临佑的视线也往她的方向投来。
两人隔空相望,心思难猜。
不等两人有何反应,外面的宫人在一片笙歌乐舞中搬了一座冰晶玉雕来。
裴良人伏在沈临佑怀中娇笑:“陛下,这便是送予臣妾的贺仪吗?”
沈临佑回过神,揽过她的肩膀轻笑:“不错,你掀开瞧瞧喜不喜欢。”
裴良人一听,喜得放下手中酒盏,莲步跃动间走近玉雕,掀开红绸布,一道扑面的寒气迎来,似乎隐隐有阵梨花的香气浮动。
冰晶寒玉结合雕刻,绘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卷,上面的一对佳人着民间布衣,宛若寻常夫妻。
裴良人不知道这上面绘的哪里,没有人知道。
因为那是汇泉山,只有云梨和沈临佑一起去过。
云梨有片刻的愣怔,柔夫人还在惊叹这玉雕的名贵,裴良人却意会错了真相,她以为,沈临佑把她当做自己的妻。
于是她红裙轻转赶回沈临佑的身侧,与他十指相扣,趁人不注意时吻了吻他的唇角。
沈临佑有一瞬的恍惚,他的视线掠过云梨,最后望住眼前人的眉眼,欢喜逐渐盈满心头。
他温声言语,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语气回应:“日后但凡你要的,朕都予你。”
生辰宴过半,裴良人晋升,一跃成为比惠美人位分还要高的容华,更赐殿宇“香雪”,并立为一宫之主。
场中气氛正酣,公孙柔渐渐有些坐不住,云梨也无心再留。
看到两人起身,沈临佑并无任何反应。
裴容华在短短两月内得到了绥朝后宫史无前例的尊荣,也无心再去挑拨什么,便任她们走了。
待出了水榭,公孙柔这才悄声:“听闻侍中省已经在给苏菱拟封号了,怕是来日会和裴容华一起行册封礼。”
云梨半晌没有应和,公孙柔抬头看去,才发现她的视线早就飘向了远处,见之,于是拍了拍云梨的手:“云姐姐,柔儿先回去了。”
云梨便道:“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送走公孙柔,云梨这才举步朝前走去。
此次家宴,除了后宫妃嫔、嫡系亲属,还有近属朝臣,大都是跟着沈临佑十多年的旧人,里面也有许多云梨熟识的面孔。
而今韦震与谷梁英领兵在外,独女韦洲月便寄养在了方仕然府上。
方仕然早些年病体难愈,如今已是旧疾缠身,就连沈临佑也免了他的晨省早朝。
初秋的午后蕴着一丝凉爽,方仕然吹不得风,便与辞风等人在室内坐着,韦洲月自小与方仕然亲近,于是一直伴侍在旁照顾。
临水的亭阁里,唯有一袭白衫的司空涧独自饮酒。
一缕阳光被微微遮挡,风中夹着清香入怀,司空涧愕然抬眸,恰看见云梨坐在自己对面。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融入不了吗?”云梨一瞬不瞬凝视着他,继而开口:“不惜将我重新推入火坑里换来的,是否依然只是个外人身份呢?”
云梨有些咄咄逼人:“你的罪赎完了吗”
她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司空涧无法回应,他恻然许久,这才想起来该给她行礼。
在霍营的那两年,司空涧落下了湿寒气重的病根,他扶着石凳微颤双膝跪下,抬眸时,云梨已经撇开视线。
他行了礼,欲要起身时,却听头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让你起了么?”
司空涧怔然,只得跪住不动。
云梨拾起一只倒扣的冰瓷小盏,倒了一杯热酒吃下,肚中燥热滚烫,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
亭中没有小菜,云梨一杯接一杯喝着,司空涧颓然跪在下首,一动也不动。
湷儿在远处守着,担心不已。幸而此处绿木幽蔽,一时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两人的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云梨玉指捏着酒盏,半晌未动。
这么久了,想必他膝盖很疼吧。
那几年相依为命逃亡的情景忽而跃入脑海,也许是酒液作祟,她有些心软了。
云梨还未开口,司空涧却先她一步劝慰:“此酒太烈,过饮伤身,娘娘要注意自个儿身子。”
原来在他心里,他还当两人是从前。
“啪”地一声脆响,云梨摔了杯盏,她起身,却一个踉跄不稳往地上跌去,司空涧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一如当年。
还不等他松开双手,云梨就扼住了他的手腕,“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司空涧愈发痛苦地垂下头去。
云梨偏不遂他,她双手钳住他的脑袋,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他会变,他变了吗?”
司空涧无法回答,云梨再一次咆哮:“你回答我,他变了吗?”
湷儿立在远处,心焦中只能频频回望,却只是看见两人泪如雨下跪在那里,表情都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良久,秋风吹散了炙热的酒气,司空涧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他低声言语:“娘娘醉了。”
云梨轻笑,她终于放开钳住他的手,眼望着他说:“你曾救我于水深火热,却又再一次推我入深渊。”
她后退了两步,清风拂在她的面颊,憔悴虚弱。
“阿涧,这次再没人能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