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娇娘
作者:鹿有酒 | 分类:古言 | 字数:6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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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江山何安(3)
不过三言两语,云梨便听出了仡宿丹此行来的目的。
他要立足中原,可要立足中原,只做中立军是最不可靠的,所以他要择木而栖。
仡宿尔听他讲了许多,最后发出一丝轻笑:“我竟不知,兄长早与沈家有了勾结来往,难怪涪江城外,你们支援的那样快。”
“是寻求同盟合作,岂能说是勾结?”
仡宿尔唇边闪过一抹讥讽:“原来兄长才是在中原呆的久的人,阿谀奉承那套,兄长是学了个十成十。”
仡宿丹隐有薄怒:“看来你是跟定韩星年了?”
“我从来没有跟着谁,此生唯对兄长奉命听遵过,可惜你早已忘却初心,忘记我们当初来中原的目的。”
仡宿丹克制不住道:“你是我的亲兄弟,放眼整个中原乃至南境,还有谁比你我更加亲近?我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我们才应该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哪怕三军休战,各自为王,可早晚——”
他压低了声音:“这天下早晚还是沈家的。”
仡宿尔望着他:“天下成了沈家的,你待要如何?做他的三辅忠臣,还是奴颜走狗?他身边的文臣武将那样多,何时才能轮到你啊?”
仡宿丹脸色铁青:“你这样任性妄为、我行我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韩星年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跟着他,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仡宿尔收起唇边讥嘲,眼神带了三分冷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韩星年与我更像亲兄弟。”
“你!”仡宿丹横眉怒目:“你宁愿要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做兄弟也不肯听兄长的话?”
仡宿尔冷漠疏离:“亲兄长咒我死无葬身之地,韩星年却在火海里不顾安危救我一命。孰轻孰重,看来只有万难时刻才见分晓。”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和韩星年联手了?”
仡宿尔隐去眼中的悲凉,淡淡笑道:“若他日我死了,兄长替我收尸就是。”
仡宿丹用南境语狠骂了他两句,最后是被班杞拦住才罢休。
临走前,班杞的视线在营帐中扫了一圈,而后对仡宿丹道:“首领,我还有几句话想同二首领交代。”
仡宿丹没有理会,只是怒意冲冲,拂帘而去。
仡宿丹走后,班杞才轻声道:“既有故人到访,何不出来一见?”
仡宿尔面带警惕:“巫祝此话何意?”
班杞微笑:“云姑娘,若要隐瞒行踪,可得再仔细些才好。”
仡宿尔当先变了脸色,他还未再说,云梨已从隔间掀帘而出。
褪去红衣,她仍是皎若秋月;断去银发,他仍是清绝之质。
班杞回身道:“我想与云姑娘单独叙话半刻,还请首领行个方便。”
仡宿尔心中生疑,他看了眼云梨,见后者点头,这才离开了营帐,却仍是守在外面,不曾离开半步。
班杞知道仡宿尔没走远,他走近云梨,却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自顾斟了杯茶道:
“云姑娘在中原如鱼得水,难怪一心想回到这里了。”
云梨瞧着他斟茶的姿势分外熟悉,只觉怪异非常,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巫祝言说我是故人,可我与巫祝不过一面之缘,何来故人之说?”
班杞却不答话,反而自顾笑言:“听闻我活着回来,云姑娘很是吃惊。”
云梨咬牙,片刻后才道:“从林唁手中活着回来的,大概只有你一个。”
“那你呢?”班杞抬首看她:“林唁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谁给了你第三次?”
云梨手心微微出汗,她轻蹙秀眉,垂下眼睑道:“许是高人仙者,我不知道。”
班杞道:“神仙不过是世人杜撰而来,但凡有一丝与他们不一样却又做了好事的,便都称之为仙者。在这里没有仙者,若是星官,倒还可信一二。
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救得了你,也想不出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在林唁死后,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你对星官很好奇?”
“十五星官,应运而生,自然好奇。”
“那你可知道,南境的圣使银汐,也曾是星官?”
班杞持着茶盏的手剧烈一抖,他似乎是忘却了身外事,震惊之下他呆立许久,而后忽然拂袖扫去桌面茶点,厉声喝道:“不可能!”
仡宿尔等人在外面听见动静,他忙往前走了两步,透过帘幕缝隙,看到二人仍在对话,这才没有冲进去。
云梨被班杞的反应惊住,她默不作声后退了数步,手上摸到藏在腰背上的银玉匕首,沉住气道:“圣使同你一样,是南境的信仰之一,她是星官,有什么不可能?”
班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起身朝她一步步走来,“云姑娘在冬砻的石壁上应当看到了不少林唁的往事罢?
“你可知道是谁刻上去的?”
云梨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班杞的眼睛,“略有猜测,只是存疑。”
“不必存疑,云姑娘这样冰雪聪明,理应猜的不错,正是秦芃亲手刻上的。”
“你似乎对林唁和秦芃的事……知之甚多。”
“只是不想他死后,还让他如一团雾让人看不真切罢了。”他声线带着丝苍凉,娓娓道来:“立朝之前,姚井元、林唁、秦芃三人便已相识,众人皆知姚井元和林唁关系匪浅,却忘了秦芃的默默守护与付出。
姚井元称帝,是林唁的推动,是秦芃的善后;林唁下狱受刑,是姚井元的无动于衷,是秦芃的无能为力;林唁出狱后,一心研制蛊术,姚井元已经稳坐皇位,与二人渐行渐远,只有秦芃,他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星官之位。”
班杞眼中闪过一丝洇红光亮,但很快被他掩去:“秦芃找了半生的星溪谷,他一生痴迷星官传说,最后终于要得到了,却在一步之遥的时候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云梨轻声问。
那一刻,她不知是在问眼前的人,还是在问那个人。
班杞喃喃道:“因为林唁走火入魔了,他要复仇的心已经彻底击垮了他自己,秦芃寻找星溪谷,本意就是变成像他们那样拯救世人的异士,可救了林唁,不正是在做这样的事吗?于是他毫不犹豫去做了。
他以为他能够拉回林唁,就像当年那样。他多傻啊,以为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
却没想到林唁已经六亲不认,他连自己的族人都能绑去做傀儡实验,知己与亲友又算得了什么。
那也是林唁第一次知道,一根绑缚竹竿的麻绳也能有那样致命的危险……
秦芃知道林唁不受劝了,他痛心疾首,却不曾怀疑过林唁的心。
哪怕他变得十恶不赦、罪恶昭着,总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下手。
他错付,而林唁心狠。所以他就趁秦芃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芃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悔痛交加,伴随着生命的光亮一点点消逝殆尽,最后泯灭成灰,了无声息。”
班杞不解:“为什么没有恨呢?秦芃不恨他,为什么不恨……”
他似在问云梨,又似在问自己。
云梨这才明白,他所说的不想让“他”死后还像一团雾让人看不真切,她原以为他在说林唁,没想到却是秦芃。
班杞又继而道:“秦芃死后,林唁顶替了他的身份,瞒过自以为百晓天下的异士能者,成为星官之一。这才是林唁为何能够制成活人傀儡的真正原因。
他这一生,所有人都对他不住,唯有秦芃……”
“那银汐呢?”云梨红着眼睛:“银汐也曾一整颗心给了林唁。”
班杞摇头:“起初我也是认为林唁对不住银汐的,可是你方才说银汐是星官,既然是星官,那么林唁给她下的蛊在她成为星官后就失去用处了。
她那时不但恢复了记忆,更是想起了有关林唁的一切。所以她不惜自毁身躯,也要伤林唁万分。
原来他的死,与那个小姑娘也脱不了干系啊……”
“你到底是谁?”云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已被挣裂般撕扯疼痛。
一个普通巫祝,不会对三百年前的往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班杞走近她,挑起她的一缕青丝道:“林唁冒顶秦芃的身份后,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制作活人傀儡,而是一个古老秘术的符咒,之所以不能用这个符咒,是因为银发千年难遇。”
云梨盯着他断掉的银发,颤声问道:“林唁拿你的银发做了什么?”
班杞没有回答,只略带一丝喟叹:“林唁再不能参与纷争了,可就算没有他,中原还是会毁在自己人手上。”
他俯身,视线从云梨那柔软细密的发丝往上,眼眸中落入香腮云鬓的影子,最后定在她的瞳眸之中。
冰凉的手指抚过她同样清冷的檀唇,幽兰之气缠绕,他开口,恰似对故人的语气:“你不是她,云梨就是云梨。”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双手已然滑落,再抬眸时,云梨只能看到班杞远走的背影。
握住银玉匕首的力道倏然松懈,云梨滑坐在毡毯之上,浑身冷颤不停,眼泪也止不住滴落。
仡宿尔进来扶起她,看到她这般惊惧的模样大吃一惊,不停追问:“班杞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是班杞。”
“什么?”
“他不是班杞……”
“你到底怎么了?”
仡宿尔心中不忍,唯怕云梨又出什么意外。但她却只是不断重复那句话,显然是受到了莫大惊吓。
自从林唁死后,他便再未见过云梨这副样子。
“杀了他。”云梨攥住他的衣袖:“杀了班杞!”
仡宿尔大惊,忙捂住她的嘴巴:“云梨,你听清楚,我不管班杞和你说了什么,这里是南境大营,你应当知道巫祝对南境人的信仰来说意味着什么,光是你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南境人对你施以极刑了。”
见她逐渐恢复平静,他才低声反问:“你担心班杞?担心他对我们不利?”
云梨流着泪点头。
仡宿尔只好安抚道:“你放心,我会看住他,不会再让他靠近你半分,也不让他和仡宿丹伤我们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