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娇娘
作者:鹿有酒 | 分类:古言 | 字数:6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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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东末之土(3)
初夏时节,天气已是燥热难捱。
夜半时分,韩星年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似有只出不进之状。
云梨惊得连唤军医,守在外面的军医陆续进来查看,最后只是抹泪说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
赵经赋和众将磋磨了数月,这回人事已尽,看来天命如此,再无转圜余地。
云梨抚着他的脸,眼泪只是啪嗒啪嗒地掉。此时终于明白,倘若韩星年不在了,世上再无如此牵挂她的人,也再没有可以令她这般牵肠挂肚的人。
众人消沉哀思之际,外面忽有小将疾步如飞来报:“喜事!城外医榜已被人揭了!”
众将哗然一片,纷纷转过身来:“何人揭榜?”
阳鹿城的医榜张贴数月,除了众将寻来的医者,并无任何人敢冒这个险,更别提大着胆子揭榜了。
小将指着外面道:“是一男一女,人已被请至偏厅了,可要传他们一试?”
赵经赋道:“已然如此还有更坏吗?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快请入内。”
众人翘首以待,见两名身着青蓝银环服饰的男女逆着夕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待看清面目,皆是一片讶然。
赵经赋不可置信:“是你?你接了医榜?”
银汐点头:“是我,这是我的同伴,那琛。”
她将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云梨身上,坚定执着。
“云姐姐,你可还好吗?”
云梨拖着虚浮的步子转身,还未站起就已经跪下。
“银汐,我求你救救他……”
“他当初对我做的事,可值得一救?”
不等云梨答话,赵经赋在旁深深做了一揖:“银汐姑娘,昔日之事我们别无话说,只要能弥补你分毫,要杀要剐你从我们身上泄愤便是,若你真能救得主君性命,我们将誓死护你周全,再不利用,也再不让你受到任何牵连。”
银汐只冷眼睨过众人,那晚一别,她似乎长大了许多,眼中的稚气更是消退不少。
见她不理会众人的苦求,谢洪粗声粗气道:“先生不必与这女子好言相求,她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必能救得主君,我们只要把她拿下,不怕她不听话。”
那琛听后,霎时便抽出利刃将银汐护在身后。
银汐闻言,当即伸出右手,扬言道:“谁敢动我,我立刻服下这枚毒药,毒液顷刻蔓延全身,让你们谁也不能用我的血救人。”
她敢与那琛只身回来,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鱼死网破,而这群人不会蠢到用主君的性命换取她的。
众将咬牙切齿,却也不敢真的有所举动。
赵经赋忙把谢洪挤到一边,对银汐再度行礼拱手:“请银汐姑娘切莫动怒,姑娘此番前来必也有其目的,只要姑娘说得出,我们就一定做得到,只求姑娘求主君一命。”
银汐摇头:“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但是……”她重又望向云梨:“她能。”
对上她的眸子,银汐缓缓道:“云姐姐,要救韩星年也不难,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云姐姐做得到,我一定救回韩少君。”
众将洗耳恭听,云梨忙道:“你说。”
银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跟我走,不问去处,不问归程,若非我开口,你绝不能逃走或背弃。你可能做到?”
众人皆是不解,云梨亦是。
她却没有犹疑,而是缓缓起身,朝银汐走近,郑重起誓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救他,从今往后,我定追随你的步途,片刻不离,绝不逃走或背弃。”
银汐这才缓缓放下右手,又往赵经赋的方向进了一步,沉声道:“赵先生,您在韩家军声望颇高,哪怕在颐朝内外也有一席说话之地,我如今肯救韩少君,却也不得不为我们三人的将来打算。”
赵经赋听她话里有话,忙道:“姑娘不妨直说,方才赵某已然说过,只要姑娘所求,必有应允。”
银汐道:“我要你以韩家军百年基业起誓,在我救得韩少君后绝不会为难我们三人,我们从阳鹿城离开后也绝不能派人追查我们的踪迹,更不得与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行踪。如此,你可能做到?”
赵经赋望了一眼云梨,对所有郑重道:“我赵某人以韩家百年基业与众将性命极其子孙千秋起誓,绝不会做出有负银汐姑娘所托之事,否则韩家百年基业无存,我亦死无葬身之地,子孙千秋更不得善终。”
众人脸色逐渐凝重,皆起誓不负所托。
银汐望向谢洪:“你们我都可以相信,但是这位将军么,行事不择手段,我却是难以委托。”
谢洪莽勇无度,平生又最忌恨别人瞧不上他。
此刻恶向胆边生,忽而怒吼一声,众人来不及阻拦,他已然拔刀出来,却是生生砍下了自己的左手,登时疼得他满头大汗。
他喘着粗气对银汐道:“方才都是谢某莽撞,但谢某对主君的忠心天地可鉴。如今谢某砍下自己拿刀的左手,由此起誓,银汐姑娘尽可放心了!”
见此情景,那琛也收起了腰间的利刃。
银汐点了点头,交代诸多用药事宜后,除了熬药的军医,其他人均已退了出去。
众人守在门外,谢洪自被大夫领去包扎。
经此一事,赵经赋忽而苍老不少,韩星年于他是君,更是半个亲儿子,如今他能有救,焉能不喜,可是视线扫过角落的云梨,他却也五味陈杂。
平心而论,他的确不喜这个占据主君身心的女子。偏她清冷如水,却又屡次夹在纷乱的忠心。
如今她为了救主君竟能不问前程,将全付身家性命都交由了旁人,这是怎样的情念与勇气。
平日里他总是向着姜素素,可在韩星年病重期间,一向不肯离开的姜素素却主动向父亲递去书信,带着韩家半数的财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韩家。
事到如今,纠葛已是前尘,患难真心,韩星年到底没有看错人。
云梨坐在角落,心中没有想她未来的路途,而是欣悦韩星年终于有救。
赵经赋在她面前停住脚步深深作揖时,云梨还未反应过来。
她起身,反而后退了一步避开,“救他也是我心中所愿,先生不必如此。”
赵经赋禁不住叹气:“云姑娘的大义我等没齿难忘,只是待主君醒来,老夫实在不知如何与他解释你的去向。云姑娘是知道他的,舍你无谁了。就算我们不说,他也一定会追查你的去向。”
云梨苦笑:“我想这些银汐定也想好了,她既有把握带我走,也肯定有法子不让祈安找到我。只是个中,还需先生周折。”
赵经赋点头:“老夫明白了,但如银汐姑娘所言,不问去处,不问归程,倘若这一辈子都无法做主,姑娘可会后悔?”
云梨不答,片刻后云淡风轻一笑:“残活至今都是奢念,何需还顾来途。”
片刻后,堂中大门再次开启,银汐包扎了手腕走出,对众人道:“韩少君服下血药,定能痊愈。”
众人忙上前跪拜叩谢。
银汐走至云梨身边,对她扯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云姐姐,我们走吧。”
“让我再看他一眼……”
银汐拉住她的手,摇头说:“不必了,多一眼也只是多一分牵挂,既已不问归程,索性让所有停驻,你只需跟我走就好。”
云梨不再执着,众将朝她拜别时,她的泪水再蓄不下去,转身抹去后故作轻松:“好,我们走。”
赵经赋在她身后顺衣跪下,感念道:“多谢银汐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夫人舍身之义,我等定护主君周全,静待夫人归期。”
以谢洪为首的众将,皆跪拜朝曰:“吾等静待夫人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