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怒吼。

滚滚天雷犹如巨龙一般自天空之中落下，天在怒吼，咆哮，这是天罚，是天对于祂最想杀死之人的惩戒。

冯梓沐浴在雷霆之中，他没有用任何方法躲避，或是抵挡，就这样用肉身沐浴着天雷。

对他来讲，这可能更像是某种报应。

天雷并非滚滚不休，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之后，天上的雷云逐渐散去，似乎彻底失去了力量，冯梓自大地之上站起，这里原本是一个城镇，可是现在城镇之中已经不剩下任何人口了。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剩下多少人口了，除了边缘之地以外，整个中原大地可能只有南国的桃源观山脚下那个大城才有个千万人口。

冯梓那一天估算世上应当有九十二亿人，而其中七十亿在中原大地，现在，中原大地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一片荒芜，与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他的所作所为，是他得罪孽，若是杀人是有罪的，恐怕他现在就是世界上罪孽最深重的人。

“恐怕什么邪修都比不上我吧，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十八层地狱，那我应该在无间地狱之中徘徊到永久才是。”

冯梓自嘲一笑，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八层地狱，可能有，但是那里没有办法容纳他的存在。

他的死亡，注定会化为一团没有意义的，原初的疯狂，他的死亡是作为“冯梓”的理智外壳的死亡，在他的体内，他的内在，早已成为了混乱的疯狂。

“冯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柴娜出现在冯梓身边，此时的她看着这个世界，也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已经毁了。

“先说坏消息吧。”

冯梓笑了笑，说道：

“我习惯于对好消息抱有一点期待。”

“坏消息是，我的本体已经感应到了这里有人打扰了阿撒托斯的美梦，祂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要知道，我的存在就是保护阿撒托斯的美梦不会打扰，向他献祭他所喜爱的东西，比如疯狂和混乱，比如一触即溃但是屹立不倒的秩序。”

柴娜拍了拍手：

“当然了，我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所以引导了你，虽然我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冯梓，小家伙，你可真给我找了不少乐子，虽然我都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称之为乐子。”

“是吗。那可真是一个坏消息，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没法自称能够抵挡你的本体，差别太大了，好消息是什么呢？”

冯梓依旧是带着微笑，似乎这样的坏消息与他无关一样，奈亚阿托提普的降临，对于任何世界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何况他这个刚刚摸到“神”的边缘的话“半个人类”。

哪怕是现在的他，对上了伏行的混沌，三柱神之一的奈亚阿托提普也没有丝毫的胜算。

“好消息是，我的本体距离这里非常的遥远，遥远到哪怕是神明都难以跨越这样的距离，你只剩下区区两年的寿命了，你恐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能见到祂的降临。前提是你不做什么事情继续缩短你的寿命。”

柴娜摇了摇头，这个好消息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也不坏。”

冯梓摇了摇头，走出一步，这一步之间，他就跨越了万水千山，整个中原大陆在此时的他眼中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球，只要他想，从世界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一步之间，他就已经到达了桃源观，桃源观山脚下的港城，在他离去之前曾经迁过来了十个城市，为他们修建防护措施，阻止他们变异。

此时港城已经有了千万以上的人口，成为了整个中原名副其实的大城市，哪怕是曾经的魏国皇城也不过是港城的一半大而已。

当然了，现在的港城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大城市，除了那些岛屿与无人问津之地居住的零零碎碎的人口以外，这里就是最后的人类了。

冯梓一步一步走进城市之中，他看到人们脸上带着惶恐，有些人面上带着悲伤，似乎他们的亲人或者爱人死在了那一场泼天的灾祸之中。

每个人都理智的认识到，现在整个南国已经没有存活的人类了，没有离开港城的行商们庆幸着自己的决定，而那些离开港城，并且死去的行商的亲人们则暗自垂泪，为自己的亲人感到悲哀。

冯梓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在城中走着，整个城市早已没有了兴兴向荣的氛围，也是，整个中原只剩下这一座孤城，该如何有兴兴向荣之感呢？

冯梓摇头，他走进一家店铺，店铺里挂满了白花，这是一间寿店，店主正在一个一个扎着纸人。

这些日子死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乃至于白事铺子都忙不过来，存货早已用光了，他们只能加急的赶着工制作花圈和棺材。

事实上用不着棺材，死者全部都是尸骨无存，最终下葬的，也不过是一件衣服，或是一张画像而已。

第20章 起个名字，好吗？

这些东西，腐烂的只会比尸体更快。

“客人，您家也.......抱歉，您也看到了，我们小店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店家看到冯梓进来，连忙礼貌性的招呼了一声，哪怕这样，他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给我一个花圈好吗，一个就够了。”

冯梓看着那人，静静的开口道。

“这个.......”

店铺老板纠结了一下，搓了搓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花圈：

“这一个花圈不急着用，客人若是真的急需的话，可以带走，不过价钱可能需要稍微加一点.......”

“价钱方面不用担心，我会给您加一些辛苦费的。”

冯梓点点头，走过去看那个花圈，白花打底，蓝花点缀，虽然因为赶工做的不算太精良，不过看得出来也不是随意粗糙制成的，有老匠人几十年的手艺在里面。

“好的客人，您看，您要加一个名字吗？”

老板见状，拿起一支毛笔，走到花圈旁边，指着花圈中心加名字的地方，对着冯梓示意道。

“不用，我要祭奠很多人.......很多人，多到加不了名字。”

整整七十二亿人。冯梓声音有些低沉，老板见状只好点了点头，麻利的把花圈搬出店外，冯梓结清了钱，就拿着花圈慢悠悠的离开了。

半晌，冯梓慢悠悠的走到一处山坡上，将花圈一摆，就地盘膝坐了下来，柴娜适时的在冯梓身旁出现，看着他身旁的花圈，笑了一声。

“你们人类的那句俗语是怎么说的来着.......猫哭耗子.......假慈悲，哦对了，抱歉，我记错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是啊.......假慈悲.......”

冯梓拍了拍花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随即抬起头，看向这个曾经繁华无比，此时荒凉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大地。

“我只是想.......算了.......没什么。”

我会带他们回来的，在心中，冯梓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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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山上，竹屋前，正打起一桶山泉水的启茗一回头，就看到了晃悠悠而来的冯梓。

小姑娘几乎立即泪水就浸湿了眼眶，她张开双手，向着冯梓扑了过去，将脸深深的埋在了冯梓怀中。

“师父.......你回来了啊，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摸了摸启茗的小脑袋，启茗突然抬起头，看向冯梓的双眼：

“师父，你怎么.......”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状况，不必担心的。”

冯梓笑着摸了摸自己金色的双眼，那双眼睛立即就变回了黑色，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掌握自己的神性不再外露，这双眼睛也不至于一直保持着滚烫的金色了。

“师父，凡人死了，好多凡人都死了，你知道吗？我听说，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没有凡人了，只有海外还有一些零散的凡人生存.......”

一见到冯梓，启茗这个已经几乎掌握了整个桃源观，桃源观除了冯梓之外事实上的修为最高者就立即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姑娘，她拉着冯梓，有些担心的问道：

“师父，人.......是要灭绝了吗？”

“人不会灭绝的。”

冯梓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启茗还赖在冯梓怀中，突然，她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是深邃的理智：

“师父，告诉我，这是你做的吗？中原的变故，是你做的吗？”

“.......”

冯梓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害怕吗，启茗。”

“我不会害怕师父的，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缘由，虽然这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启茗脸上是对于冯梓毫无保留的信任，面对这种信任，冯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是。

他知道，启茗已经长大了，她拿到了黑山羊之母，代表生育的那位母神的道统，此时修为达到了合体期，如果不是要在合体期之上尽可能多的利用好寿元，她随时可以突破为道君。

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启茗也已经熟悉了桃源观大大小小的派系，成为了桃源观实质上的掌权人，等到他死了，启茗立即就可以挑起大梁，成为新一任的山长。

她已经长大了，但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保留着那种犹如雏鸟对待父母一般的信任，冯梓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信任。

他真的能做到吗？这不仅是在和什么人为敌，而是在和命运，在和天上所有的神明为敌，就凭他现在不足两年寿命的残躯，真的能做到吗？

冯梓不太清楚，他摸了摸启茗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

相信我。

冯梓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对了，师父.......”

说到这里，启茗的小脸上突然飘过一丝羞红。

“怎么了？”

冯梓好像突然预料到了什么一般，抱着启茗的手都不由得紧了紧。

“我.......我怀孕了。已经两年多了。”

启茗摸了摸肚子，她的肚子还没有看得出来任何挺起，可是冯梓仔细观察的话，已经能隐隐在其中感受到一丝胎儿的律动。

仙人的怀孕周期要远远高于凡人，想要怀孕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修为越高，怀孕就越困难，在这个困难之外，还有仙人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很长时间来孕育这一个孩子。

短则三年六月，长则十年，据说有一位道君怀孕，整整孕育了一个甲子才能将孩子生出。

这期间，母体的修行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有些还会倒退，这也是很多修士不愿意生育的原因。

启茗不用说，已经达到了合体期，再往前一步就是修行的终点，而冯梓当时更是早就已经站在了终点前面一步之遥的距离。

说实话，冯梓一开始根本没能想到启茗真的会怀孕，到了他们这一步，想要一个孩子，千难万难。

“你走之后不久，我就感受到受孕成功了，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我的身体内孕育，可能是‘繁育’这条道的影响吧，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我们真的能拥有一个孩子。”

启茗张开双臂，环在了冯梓脖子上，踮起脚尖，亲了亲冯梓的唇角：

“师父，为我们未来的孩子起一个名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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