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本就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都不再出门，那该靠什么过活呢？

冯梓有些奇怪，已经许多日子没有听到洗衣女的歌喉了，冯梓莫名的感觉心中的空洞比起之前越发的膨胀，膨胀，就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吞噬。

自己的心境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这城池当真有什么奇妙之处，将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之间植入了自己的心中？

冯梓这样问着自己，却也得不到答案，又是一天过去，终于，他站起身来，决定去寻找一下那个在溪边浣洗的女子。

去找一找她，请她为自己再唱一首歌，会不会能让我的心舒服一些呢？会不会能让这个莫名的空洞稍好一些呢？

冯梓不知道，他感觉自己越发的迷茫，随着在这城里居住的更久，他的确在这个城里找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但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能够确定，这些都不是他在找寻的东西。

而他找寻的东西是什么，在这里待得越久，冯梓就越发的无法确定，只有溪边的歌喉能让他的迷茫稍稍驱散，让他感觉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我之前在哪个女孩身上留下了一点法力的痕迹，想要找到她很简单，都不需要使用神识。”

冯梓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何，他越发的不想要动用神识，之前是出于一种奇怪的玩乐心理，现在却是莫名的小心翼翼，就好像不想不小心戳破一个易碎的梦。

这样想着，冯梓走出客栈，顺着自己法力的痕迹一步一步走着，走过大街小巷，走过朱门大宅和崎岖小道，那个女孩的家距离溪水并不算太近，十分的偏僻，像是龟缩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小小角落。

冯梓走了过去，那个小小的砖土房子就那样龟缩在城市的一角，在城墙的阴影之下，像是活在一片黑暗之中。

冯梓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门很自然的打开，这样家徒四壁的家，自然也是不用上锁的。

随后，冯梓见到了“女孩”。

“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沙哑粗糙，犹如砂砾一般的声音。

冯梓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头已经是一个畸形的倒三角形，四肢扭曲变形，脊背凸起，能看出脊梁骨在背上一块一块凹凸不平的样子，她的嘴张开，其中一颗一颗的牙齿，像是某种食草动物的巨大凹齿。

这是个‘人’吗？整个人身上，都已经只能勉强看出来一个人形了，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人足不出户，怪不得他们的生命气息比起之前隐隐增强了不少。

变成了怪物，生命气息比起之前增强一点也是正常的。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是谁做的？”

看着曾经的少女，此时的怪物，冯梓感觉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一点一点占据自己的内心，就好像那一块空洞正在被名为“愤怒”的东西填满。

真是讽刺，真是奇怪，明明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干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此时却为了这一件小小的事情，这一个小小的人感到愤怒，真是有够讽刺的。

既然这样，就去把做出这种事的人挫骨扬灰，稍微泄愤好了。

冯梓这样想着，可是，女孩的下一句话，就好像一个重锤一般，重重的敲在了冯梓的心房之上，以至于那原本的怒火都被这一锤生生锤散。

“是我要变成这样的......大人，这样子吃石头也能活，大人。”

...............

这样子......吃石头也能活？

这世间的苦难，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冯梓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女，这一瞬间，他好像在少女身上抓住了什么。

她，在求生，艰难的求生，哪怕为此要变成怪物，哪怕变成非人之物也在所不惜吗？

为什么这么想要活着！？这充满苦难的世界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留念，值得哪怕变成人人喊打的怪物也要活着！！

去做人啊，去做人啊，哪怕在艰难，哪怕死亡，我们想做人都做不成，为什么不去做人啊？

为什么啊.......原来会这样吗？原来会这么想活着吗？会这样艰难的求生吗？

那我算什么，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抹消了这么多想要活着，想要求生的意念吗？

那上千万人不是数字吗？原来不仅仅只是一个个数字吗？

原来不是数字吗？？！！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吗？被我杀死的那些人，原来也是有血有肉的，原来也是想要艰难的挣扎求生的人吗？

我都做了什么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谁来告诉我，谁来让我醒过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像这样求生的意志，我抹杀了上千万，上千万啊！？他们都像这样迫切的想要活着吗？我怎么能把他们像是随便什么的数字一样就这样随便杀死？

我都做了什么啊！

“我们是为了让他们脱离这样的命运，就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群，想要彻底杜绝鱼群的搁浅，就免不了更多的牺牲。”

冯梓如此答道。

“这是借口，借口！我们的计划根本没有拯救鱼群，我们的计划不过是为了保护一己私利，保护桃源观的太平，你不在乎凡人，我不在乎凡人，我们在用他们的生命完成我们的私利！”

冯梓怒斥道。

“这不是借口，我们终将打破这个世界上无穷无尽的苦难循环，只要做到我们的目标，这世上将不再有这诸多苦难，我们终将胜利。”

冯梓宽慰道。

“这不是理由！冯梓！你已经忘记了，但是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们缺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想起来了我来此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找寻到了为何我会感受到内心的空洞。

是人心，冯梓！我们把我们的人心弄丢了！你已经不再是人了，知道吗？你已经不再是人了！冯梓！”

“......”

冯梓沉默了，良久，他才答道：

“我们早就不是人了，冯梓，我们早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