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阿姐！”

燕似锦的话让整个殿中的人都惊呆了半晌，顾烈星十分自责，燕清川也悔青了肠子。

他怎么耳根软，他怎么就不能坚定地护着受伤的顾烈星。

“阿姐，只是巧合而已，都是夸大其词，南阳侯世代忠烈，顾小侯更是大败南越。为燕朝立下汗马功劳，他明明就是我们燕朝的福将。”

燕清川勃然大怒，又对跪在地上的监副道：“还不拿着你的东西滚下去，不用你们算了。长公主与南阳侯都是朕的福星，朕已经决定，他们的婚事同朕的大婚同日举行。”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惊愕，沈太后再也坐不住，起身急道：“简直胡闹，皇上你这是在拿整个燕朝的国运在儿戏。她只是一个公主而已，怎么能担得起国礼。”

“母后！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燕清川实在是不能理解，母后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阿姐这么刻薄起来了。

阿姐牺牲了这么多，她只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有什么错！作为家人至亲不应该全心全意支持她吗？

沈太后不管皇帝的不满，愈发强硬，“哀家不同意，帝后大婚是国家大事，怎么可以随便变动？燕似锦要是执意要和顾烈星在一起，那便交出凤印，褫夺公主封号。”

“母后！”

“太后！”

燕清川和顾烈星异口同声喊道，顾烈星已经出离了愤怒，“太后对微臣不满，大可冲微臣来。为何要这样胁迫中伤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旁人不理解长公主，太后身为母亲怎么也不体谅自己的女儿？五年前，若不是长公主站出来抗住了所有风雨，太后和陛下早就命丧齐王刀下了！”

沈太后像是在等什么一样，脸上突然闪现一抹恶毒的冷笑。

“齐王与先帝情同手足，若不是为了抢夺她燕似锦，根本不会作乱！是她这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了齐王，不然，你以为她如何能一人闯入戒备森严的齐王府杀了齐王！”

“够了！”燕清川怒吼道。

顾烈星起身将燕似锦拉在自己怀里，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燕清川无比失望地望着沈太后，一向宽仁的视线里甚至带着怨恨，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一道命令：“来人，太后旧疾复发，即刻送回慈宁宫静养，不得有误！”

“皇帝，你要软禁我？哀家说的有假吗？那齐王是不是从小就偏疼她，武艺骑射只愿教她，还抱着她读书写字……”

燕清川青筋毕露，胸口剧烈起伏：“全福，你们都死了吗？”

天子震怒，全福也顾不得什么了，带着人亲自上前，四五个人将沈太后连拉带拽的架出了钦天监。

燕清川忙回头去看燕似锦，燕似锦窝在顾烈星怀里，气势全无。顾烈星捂着她的耳朵，胳膊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没有焦距的眼睛，眸光灰暗，像是了无生气的一片寒潭。

“不是这样的。”顾烈星揉了揉她的发顶，极力安抚她。

“我在，那天我在，不是这样的。”

燕似锦没有听进去，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眸子终于动了动，像是突然枯萎的花儿，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顾烈星立即道。

“我不想再当什么长公主了。”

“阿姐……”

燕清川双眼泛红，想要挽留，却说不出一句，也没资格。

顾烈星怕她再陷入迷雾之中，一应顺从，“那就不当了，阿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回去吧。”

燕似锦从他怀里挣开，拖着沉重的步伐，行尸走肉般走出了钦天监。

顾烈星不顾一切，快步追了上去。

燕似锦木然地上了马车，眼睛望着车窗外，喧闹的集市从窗外滑过，却一点不入她的眼底。

她脑子像是清醒的，又像是混沌的，很多被她刻意隐藏的碎片，隔开皮肉，带着血全都涌了出来，然后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一张凌厉刚毅的男人脸。

这张脸，见别人时总是带着难以靠近的威严，唯独在看见她时，眉宇和缓，然后放低声音唤她一声，“小锦”

燕似锦闭上眼，脑海中那张脸突然痛苦地皱成了一团，饱经风霜的眼眸里全是惊愕。

‘小锦要杀王叔？’

‘王叔不死，小锦就得死。’

燕似锦将匕首狠狠插入他胸口，刀身全部没入皮肉，热血滚烫灼伤着她的手。

那么多血，她心里无比害怕，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齐王倒在了地上，悲呛地看着她，可能是后悔放她近身，可能是后悔教了她拳脚功夫，他眼睛里竟带着满腔的泪水。

燕似锦没空去追究，为什么将死之人会流泪。

她满脑子里只想着明日的登基大典，没有人可以动摇燕氏的江山，她要保护幼弟保护母亲，保护父亲的基业。

燕似锦克服着恐惧，闭着眼睛，割下了齐王的头颅。

血喷涌而出，将她身上的赤瑕红衣染得更深，还飞溅到了她脸上。

燕似锦头晕目眩，恶心作呕，天地间都化作了一片猩红。

她杀了自己的亲王叔，还要把割下他的头颅，去威慑四方。

燕似锦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活在阳光底下，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是个变态的杀人魔。

“阿锦？”

马车一路前行，燕似锦却一动不动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顾烈星发觉她不对劲，匍匐上前摇了摇了她的肩膀。

燕似锦猛然一醒，瞳孔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定定望着眼前的人——顾烈星跪在她面前，尚有一分青涩的眉眼，堆着浓浓的担忧。

现实和记忆重叠，她喃喃道：“我记起来了，是你陪我去的齐王府，你带我从齐王府出来的。”

她从齐王的房间出来时，神志不清摔在地上，是他匍匐过来接住了她，就跟现在一样，跪在她面前，撑着她的肩膀，一声一声喊回她的心智。

顾烈星见她这般，亦是心如刀绞。

那晚她杀的不仅仅是妄图谋权篡逆的奸臣，还是她最为敬重的叔父。

齐王死了，十六岁的燕似锦也死了。

他宁愿她不要记起来，就让那晚的记忆全部尘封起来。

“我一直都在，就连你去乌孙，我也在。岐山关大战，我代替徐白鹤暗中驰援，我一直守着你。鹿鸣谷一战，我也只想守着你。”

“只要公主需要，只要姐姐回头，顾小侯在，阿星也在。”

燕似锦心头一颤，她望着他深情又虔诚的神色，惨白无血色的脸，不知染的是血还是汗的衣裳，那个意气风华鲜衣怒马的南阳侯，因为他变得这么卑微狼狈。

沈太后不满的是她，顾烈星不过是被她牵连。他今日毫无怨言地跪在那里长跪曝晒，忍受质疑，全都是为了她。

他只是想要守着她而已。

一股暖流将她整个人包围，最后顺着她的心窝，逆流而上流到了她的眼眶，化作两行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

“你怎么这么傻？就这么喜欢我吗？喜欢的连命都不要了。”

“阿锦现在不也喜欢我，喜欢的什么都可以抛弃？”

是的，世人负她良多，唯有顾烈星一直不改初心守着她。

她愿意遵从本心，为他也为自己活一回。

“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管世人言论，顾烈星，我们成亲吧，今晚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