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火为这一对临时拼凑起来的亡命鸳鸯引来无尽的麻烦。

他们沿着维修通道向上攀登还没有二十米，涡扇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就压过了四下民众的欢呼顺着风声传来。

缴获的夜视仪上，两个大型热源清晰可见，带着腾腾杀气向“夸父”高速逼近。

“是无人机！”

顾北离的脸色沉了下来，再不复之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借助轻型外骨骼装甲的辅助瞄准，他有把握在百米距离上击中高速运动的无人机，不过因为过于追求轻量化，他身上这东西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具绑在胳膊和腿外侧的机械助力装置而已，在大型无人机的火力面前，这位前空降兵精锐与寻常保镖没有半点区别，在如今这个时代，血肉之躯是不足以对抗金属构筑的风暴的。

他一把将赵九歌推到旁边的横向检修通道中，自己也跟着躲了进去：“去廊柱，内侧还有一条通道！”

“完颜术的反应还真快，才不到五分钟，就意识到咱们是从外壁脱逃。”

赵九歌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她将碍事的礼服长裙开衩撕到腰间，露出光洁的腿，和其上系着的绑带。那绑带上别着柄折叠起来的热能刀。一个出席庆典的太子妃随身带着这样的装备，直让人瞠目结舌。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太子妃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的步履轻盈得像是只灵猫，为方便切角射击，她甚至刻意将枪托架在肩上，转角探身时，战术动作专业得让顾北离这样的老兵都无从挑剔。

“无人机的扫描器锁定不了咱们吧？”

向廊柱方向推进了大约百余米，她忽然停下来问道。不过瞧她随意的样子，更像是在没话找话。

“是……”顾北离低声回答，“‘夸父’这些维修甬道，设计之初就想到让他们承担加强筋的作用，采用了复合材料。不过若是操作员或者AI激进一点，直接开火扫荡，咱们照样尸骨无存。”

甬道狭窄，他只能从她身侧寻找射界，两人交替掩护向前，倒像是一对配合已久的搭档。

“若是顾参谋指挥的话，怕是已经这么做了吧？”赵九歌笑了笑，继续在黑暗中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完颜术，也算当世名将。可惜毕竟老了，锋芒退了，居然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去取得那样庞大的利益。他难道不知道，这种谋朝篡位的时候，心软一分，便是在将刀子往自己心口刺入一分……”

她把这种颠覆世界格局的事情陈述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一个普通女孩在和朋友谈论明星八卦。可这样的对话在旁人听起来，却只觉头皮发麻。

顾北离就是那个旁人。

“殿下对人的评价，还真是苛刻……”他苦笑着应了一句，“完颜将军，毕竟是当今军界第一人，即便岳将军那样的后起之秀，军中积淀上还是差了几分。他也许想着，凭自己威望，举起大义，天下便传檄而定……

可，如今这样的平民时代，又不是千年前那样的英雄时代。

人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人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暂时涌动的热血也许一夜后就会冷去。第二天醒来，人们还是会回到烟火寻常的生活中去，关心他们的贷款、早餐亦或者二次元女友……完颜术，仍是一个活在旧时代的英雄啊。”

赵九歌听他这么说，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拖稿成瘾的作者……说起话来倒是有几分史家风采。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句话，评价他也许更为合适些。”

“什么话？我怎么就拖稿成瘾了……”顾北离底气不足地嘀咕一句。

走在前面的太子妃并没有理会，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叛逆是英雄的特权，顾参谋可听说过？”

“啊……《银河英雄传说》，很好的一部太空歌剧，可惜现在还知道的人不多了。”

“果然你也看过，感觉我们的爱好很一致。”赵九歌说着将身子贴在廊壁上，她举拳，打了个暂停前进的手势。

顾北离探头看过去，他们已经顺着甬道来到位于四百五十米处的设备层。这里的灯光昏暗，只有一些排风管，不停地发出狂风灌入的叫啸。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那两架无人机在外盘旋，一遍又一遍地劝说守备夸父的殿前司残部，不要兄弟阋墙，立刻放下武器加入到救国军事同盟中去。

“是啊……就像历史也总是惊人的一致。”他尽量压低了重心，准备突进，“——所谓英雄，也总是在历史的漩涡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错误，不是么？”

赵九歌没有回答，她轻轻拍了两下顾北离的肩膀，那是宋军通用的手语，意为攻击准备完毕。

“但愿今天过后，我还有命回去给那小丫头交稿。”

顾北离以只有自己能够听到声音说道，说完他果断举枪，闪身而出。

可……与他预想的不同，没有迎面而来的枪林弹雨，设备层中空空如也，只有庞大的机械发出嗡鸣，甚至盖过风呼啸的噪音。

显然，完颜术并未来得及在此布置兵力。

这种设备平台面积不小，在夸父的低空功能区，每隔一百米就会设置一个，里面堆满了支撑太空电梯运转的保障设备，平日里不会向旅客开放，却拥有一个完整的环形大厅，以及直通空港和停机坪的高速运载梯。

“有人上来了。”赵九歌也跟着闪了出来，她压低声音，向着位于廊柱侧面的运载梯示意了一下，上面的显示数字在飞速攀升，两台电梯均已启动，正向这一层接近。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两台电梯，算上装甲，最多搭载一个战斗班组……我在正面吸引火力，麻烦殿下您……”

顾北离一面选择伏击位置，一面调整了一下外骨骼装甲的出力，电量还剩75%，就算超负荷使用，也足够他挥霍了。

不过那位太子妃可不是他的兵，她不待吩咐，就背着枪灵巧地翻身上至密布着灯光与管线的天花板上，最后在一处光影分界线旁埋伏下来。

那个位置同时被光和影掩护着，密布的管线还能有效地干扰热源感应类探测器，的确是个绝佳的狙击点。

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沙沙的静电噪音，接着是赵九歌的声音传来，轻慢中甚至透着点暧昧：“测试通讯信道，顾节度，听得清么？”

“节度？”顾北离不明所以……

“随口编的代号。咱们缴获的通讯器，就算设置加密频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破解。干脆……叫你节度好了。”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帝姬？”他不甘示弱，轻佻地回应。

赵九歌沉默了一下，低声笑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