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江家一家人正吃着饭。

饭桌上还有江保全特意从镇上带回来的烧鸡。

中午赵红梅带着明武、满宝回娘家了，江老太专门留着，说是等晚上人来齐了再一起吃。

上次把镇上仓库里的货收走时顺带收了只烧鸡，江保全见大人小孩吃得开心，这次又买了只。

这烧鸡可不好买，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位置，人家看他脸生还不卖。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塞钱的，这才勉强卖他。

赵红梅讲着，说满宝一见到舅妈就盯着人家看，还说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江老太：“真的？那你们老赵家可有喜喽！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满宝说的还能有错？

淘一：“现在才一个月，连黄豆大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就算以后能看出来了也不告诉你。满宝，以后不要让我看是男是女哦。”

满宝：“为什么呀？”

淘一：“因为我要遵守法律。法律规定了‘任何机构和个人不得开展胎儿性别鉴定’。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人们因为胎儿的性别而随意终止妊娠，从而造成男女比例失调。

“有很多人会重男轻女，也就是说他们只想要男孩子。要是男孩子的话，对他们来说是皆大欢喜；要是女孩子的话，他们很有可能就不要了。

“虽然以后重男轻女的观念越来越薄弱，但这条法律却没有废除，一直保留了下来。所以我不能透露哦。”

满宝：“是女孩子他们就不要了？”

淘一：“对，不要了。可能在出生前就打掉，也可能生下来送人、生下来扔掉。”

满宝：“幸好舅妈喜欢女孩子。”

她又忍不住问：“那些被扔掉的女孩子后面去哪里了呢？”

淘一不忍心告诉她实情，有些生下来就被溺死了；有些扔到荒山野岭；有些扔到路上，有人捡回家就捡，没人的话，山里的动物也会需要……

“可能会被送去孤儿院吧。”

满宝舒了口气：“那还好。”

江老太给满宝夹了个鸡腿：“满宝想什么呢，快吃饭，大口地吃。”

她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奶奶”，啊呜一口，酥香软烂的，好吃！

饭后，江保全说了他打探到的消息，镇上知道那事的还不少，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值得一提的是，打那以后，黑市也不开张了，通通闭门谢客。

今天买烧鸡的时候，店家还说今儿个是最后一天，把他们家打算自留的那一只让给他呢。

满宝突然想到白天淘一哥哥说可以把药丸给他，他可以悄悄给姥姥姥爷吃上。她赶紧和大家说了。

江老太：“这样好，省得你们还得偷着摸着化成水。”

也省得满宝还要次次跟去打掩护。

他们自己家人的药丸子早就吃完了。江老太觉得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干活有力气，胳膊腿也灵便。

“你说，你嫂子这次有喜，跟这药丸子有没有关系？”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赵红梅：“还真有可能，娘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

“是吧是吧。回头多送点鸡蛋红糖，一人吃两人补。”

“成。”

李家村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响起，很快有人探出脑袋。一见来人忙把门打开，好让人进来，关门前还不忘左右张望下（其实这个时候张望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哥……”

“嘘！进屋说。”

进了屋，那人把背篓放在地上，自己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还是100个，你点点。”

这人正是铁蛋。这家是五天送一回，一次100个鸡蛋，也就是收账三块钱。

“哥看你说的，我还能不信你嘛。钱给你。”

说着，这小伙子把钱塞到对方手里。

铁蛋接下：“成，我也不点了，我也信得过你。最近外面风声紧，你小心点。下回还要这些还是少点？”

“要！还要这么多！”

“少点我也能给你送上门。”

“不是，我不怕，我也想多挣点钱。”小伙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成，反正你自己也小心。”

“哥，上次的油还有吗？”他见铁蛋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惹恼了人家，忙解释：“我知道一个人只能买一斤，是我大嫂，她买。”

铁蛋也想知道他们的油去哪儿了啊！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偏偏落到了他的身上，他都快憋死了，也不敢和人商量，自己还得稳住石头那个大块头。

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回过神来：“东西没了，上次赶着查抄……”

对面的小伙子一脸了然，以为是遇上查抄，全送出去打点了。

他拍拍铁蛋肩膀：“哥，看开点。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挣，人没事就成。”

说完还有些可惜，布是全家才凑够了一匹，但是要是早知道的话，可以用两个侄女的名头多买点油啊。

铁蛋把肩膀上的手抖下来，开玩笑：“你年纪不大，说话还跟个大人似的。”

“我就是大人，我是一家之主！”

“行了行了，我走了。你可得当心啊。”

小伙子把人送了出去，拴上门回屋清点鸡蛋。

倒不是说觉得铁蛋哥会少数儿，而是一路颠簸，万一有磕破的也好先挑出来，省得放坏可惜了。

他边挑边想，铁蛋哥可真是他们家的贵人。

他家是烈士家庭，大哥当年打鬼子没有回得来，剩下嫂子带着两个侄女。自己娘又折腾着，说什么“给老李家留个种”，这下好了，老蚌生珠，把自己生下来给大嫂多个拖累。

他们两口子倒好，没过多久就去“找我的大儿”了，剩下四口人苦苦挣扎。

两个侄女年纪比他还大，早就嫁人了，剩下他和大嫂守着这个家。说是大嫂，其实他早就当作是亲娘了。

想到上次买到的布匹，那布多鲜亮啊，后面还有人想要没抢上呢。这匹布可给家里赚了不少布票。

没错，他也开始做起了倒爷。

本来只是被三分钱一个的大个儿鸡蛋吸引住，想买两个给大嫂补补身子。转念一想，怎么这么便宜呢，不会是坏的吧。

他赶紧煮了，剥开后见是白白净净的，这才放下心来。

当时还只觉得是自己运气好，不然哪有人低于市价出售呢，幸好自己拿的两个是好的。

结果第二天又见了这个兜售鸡蛋的人。

他本不想理会，可那人拍着胸脯说是新鲜的。

他还记得那人当时的话“你自己迎着光看、晃着听，挑出来一个坏的我这一筐都送你！”“谁买了就是稳赚不赔，我看你家有烈士之家的牌牌，特意想照顾一下，你倒好，钱财上门了也不知道伸手接。”

他当时较真地把一筐鸡蛋全验了一遍，然后买了些。后面两次还要一一查验，第四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于是，从五个十个到五十个，再到一百个，他的步伐迈得大了起来、腰包也鼓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些人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