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那场大战之后，他们家便开始沉默起来，大哥不再带兵打仗，甚至剿匪都不愿意去，整日只管埋首武场训练士兵。父亲也不再谏言献策，只做个闲散侯爷，上朝领俸禄，日子过的散漫。母亲因为大哥的“死讯”大病一场留下了病根，得知真相之后也对朝堂彻底失望，她是富商之女，富有经商头脑，也喜欢做生意，能将陪嫁的田产和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赚得的盈利却都拿去做善事、补贴军队，痊愈之后，母亲便寻了人管理铺子，除了每月查账之外在也不多费心思，其余时间都留出来陪伴家人，洗手羹汤。

只要程言一切没变，他还是性子活泼，努力读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这也只是外表，家里人都知道他心里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

程言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这时内心的想法——父亲和大哥都在朝为官，不能离开京城，他无论怎样做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既然如此，干脆考取功名进入朝堂，当一个大官，这样那些小人再次出手的时候，他也能不只是光看着。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可真是幼稚，重活了几辈子都是一样的幼稚。

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朝政都在腐朽，无论他们一家怎么做都不能在这里独善其身，既然如此，那就推翻它，重新制定规则！

程言目光坚毅，他将目光移到惊得站起来浑身颤抖的程兴业身上，带着不可拒绝和破釜沉舟的气势，一字一顿的道：“父亲，这盘棋坏了，我要重建棋盘！”

他找到重生几次仍然不得善终的原因了，那就是和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过于敬重皇权，冒犯皇权的事连看都不够难看，更不要说推翻它。

程兴业被程言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语惊得合不拢嘴，他浑身发颤，扭头看了看四周，见修身园里只有他们三个，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伸手按在程言肩膀，脸上焦急有之痛心有之。

“言儿，快些住嘴，这种话说不得！”，程兴业脸上表情挣扎，“我知你心里有怨恨，我和你大哥，你娘亲心里都有怨恨，但无论如何，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不可说、不可做！”

“为什么说不得？为什么做不得？”，程言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他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语调轻声而又坚定的道：“当年难道不是因为前朝君王不仁，朝政腐朽，百姓民不聊生，您和先帝才决定起义的吗？父亲，您看看，现在距离前朝亡国时的样子还差多少？您难道想要再看一次当年的惨状吗？”

程兴业愣住了。

程言接着道：“我知道父亲和先皇有约定，您是守信之人，是仁义之师，我不会累了您的名声。”

程言说着，后退一步跪在地上，他郑重的朝着程兴业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望着面前的两人，道：“我只求父亲，大哥当做不知道此事！”

程言说完，一双眼睛直直的程兴业。

他在赌，重生了几次，他早就明白了现在家里只有父亲一人虽也有怨恨，但还是不能做出背叛大晋的事情，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推翻这个王朝，不然等到攻略者到来，他能赢的几率就会变得很低。他今日一定要得到父亲的支持，不求得到父亲的帮助，只求父亲认同他的想法。

自家大哥他是不担心的，记忆里有一世，父亲和母亲先去了，他大哥悲痛之下带着他上山为寇，后来加入了起义军反抗新上任的君王——一个本来就胸无大志又被攻略者迷惑了的草包、暴君！

虽然最后他们还是被砍头了，但是他也知道了，只要父亲不阻止，大哥一定会和他一起反抗皇权。

程言目光希冀的望着程兴业，程兴业眼底却都是纠结悲怆。

程言知道他心里很复杂，也没有出声，就一直静静地跪着，半晌，程斌忽然往前几步跪在了程言身边。

“爹，我过不去那道坎，二弟说的有道理，我想试一试，即使结果不尽人意，也总比现在行尸走肉一般或者要好。”，程斌说完低下了头，一动不动。

程兴业闻言身子晃了晃，两手扶住石桌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以想到朝堂的腐朽，他们家从前的风光和现在的光景，他又觉得这是应该的了。

对啊，他能和先帝一起反了前朝暴君，为什么现在他的儿子不能因为朝政的腐朽反了大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