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反问道：“王爷难道不是在王府吗？”

胡信摇了摇头道：“王爷即便在王府，你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况且我听说，王爷去了庐阳。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你出不去的。”

刘轩着急，问道：“那怎么办？”

胡信想了想，轻声道：“隔壁的老陈是广德驿卒，他有官马，经常来回广德和庐阳传递文书。你非要去，明日去问问他。我替你去县学告假。”

忽然，身后传来女婢春怡的呼声：“三郎、刘郎，家主传你们进来吃脯食了。”

刘轩回头见她离的不远，轻声问道：“她不会听到了吧？”

胡信一笑，道：“她是个鬼精的婢子。放心，她和我二哥那点事情早被我撞破，她不敢。”

刘轩这才收了心，进了厅堂。他跪坐在后面，见胡敬与高士廉边吃还边说起广信县的大小事务，觉得无趣。

一夜辗转难眠，未等晨钟敲响，他便起了床，又把一边的胡信也叫醒了。

那驿卒老陈见是胡内史家的三郎来说，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好一切顺利，刘轩在马上颠了两个时辰不到，便重新回到了庐阳。他这才意识到庐阳与广德是如此之近，而之前从自己离开庐阳，辗转西曲阳县，最后到达广德，却是花了数月。

看来骑马是一定要学的。

庐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街道巷陌，只不过城内多了几抹绿色而已。

别过老陈，刘轩跑到与妹妹走散的地方，来回张望，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又一口气跑到原来的太守府背后。屋后面几棵槐树还在，树下的草地勃勃生长，犹如一块绿毯。

太守府里外隐约有卫兵驻守，王爷这个身份应该就住在太守府里吧。

这里曾经是他家，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最熟悉，太守府后的花园有个池塘，与护城河是相连的。

他猛吸了一口气，从水渠中潜了下去。水渠与池塘的相连处有个很小的入口，若不是他年幼，身形又瘦弱，怕也是很难穿过。

他闭气挤进入口，伸出双手用力向上一举，那木制的闸板被他一点一点托起。他支撑不住，游上水渠换了口气，又潜了下去。

池塘的水或许很久没有换过了，大量的污水与水渠的净水在闸口交换，一股子腐烂的味道涌入鼻腔和嘴里。

他托着闸板，一点一点用力挤了进去。忽然，一颗骷髅头顺着水流缓缓飘入他的眼帘。

刘轩吓了一跳，手中失力，闸板“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死死将他的腿压住。

他呛了几口水，方觉浑身难受，一大股气泡从他口鼻中冒了出来。如今困在这个入口，进退不得。

越是身处困境，越须冷静。

刘轩凭借自己具备天赋的水性稳了稳心神，屈身用手死死扳着闸板，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抬。闸板有一丝松动，他这才把脚蹬了出来。

他肺里已经没有多少气了，憋得难受。刘轩吃了几口水，下意识地赶紧向上一划。

终于将头伸出池塘，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心中不禁后怕，自己身体长大了一些，进来颇为费力，差点死在自家的池塘里，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不敢再从这里进来。

擦去脸上的塘水，刘轩定睛一看，府内的侍卫早就把池塘围成了一团。一个穿着青黑儒袍，捋着花白的胡须的老头儿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刘轩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他不甘心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从这里进来？方才那骷髅头是你们丢的？”

老头儿呵呵一笑，道：“这里曾经被伪汉的史冰占为大将军府，庐阳之乱时，有不少女眷跳进池塘自杀。却不是我们丢的。”

“史冰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老头儿又道：“我在广德王府见过你，你是原太守刘成的儿子。回自己家，不从大门进来，为何偏偏要走这水闸？”

刘轩惊颤着看去，这老头儿果然面熟，好像叫什么鱼真人。

他不由答道：“我是来找王爷的，从前门进，怕是没有人会理我。”

“王爷不在这里。你走错了地方。”鱼向东怔了一怔，又道：“且随我来。”

刘轩被带进了偏厅的小房间里，擦干了身子，又换了一身衣服，才被带进鱼向东的值房中。

“从你在太守府屋后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开始，我们便注意到你了。说吧，你来找王爷有什么事？”

刘轩默默地行了礼，答道：“我想求王爷发兵西曲阳县，救救我叔父。”

“你上次在广德王府不是得到了承诺吗？广德不会置之不理的，为何冒险又来问这事儿？”

“我听说北面的冯云败退谯国，西曲阳县现在成了离我们北面最近的汉地。我怕……怕寿春的士卒不认识叔父，将他当做叛贼杀了。所以，想让王爷先派兵去救。”

鱼向东笑了笑，道：“年纪不大，消息倒是灵通。你不在县学好好读书，却私自跑来庐阳。可惜啊，你空有一颗报仇的心，却没有行事之力，将来定然只是个废材。”

刘轩不服气道：“读书有什么用，都是纸上谈兵。我要做将军，我要为阿爹报仇。”

“你还想做将军？我且问你，假使你是个千夫长，带兵整千，行军安营之时每十八人一釜，你需要带几釜？”

“需要……”刘轩不禁傻眼，忿忿道：“这些有军司马参谋，哪里要将军自己算。”

“若派你守城，城墙高三丈，宽二丈，城池东西长约六百三十五步，南北长约八百八十六步，每二步要有弓弩手，每三步要有刀卒，城下每六丈要有至少十名青壮搬运物资上城墙。外加大将一名，副将二名，将佐十数名，传令兵什人一小队，分在四门，还有百夫长，千夫长按整数统领。问你，这城里总共有多少人守城？”

“这……”

“假使每人每日要耗粮六升，城中有粮六千四百石，再问你守城方能支撑几日？你做将军的，自己心里没数，也让别人替你算吗？”

刘轩抓耳挠腮，完全不知所措。

鱼向东笑道：“你是不是以为等你长大了，空有一身蛮力便可以当将军了？你又不是士族大家子弟，更不是龙子凤孙，自己不好好努力，拿什么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