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振飞匆匆上了堡墙，放眼看去，熊六仂带着敢死队已经杀进伪汉军中，稍微得手，便冲上去放火烧了一座飞楼。

但伪汉军昨天吃了亏，今天哪里还让他们得逞，一拥而上，将熊六仂这支小部队团团围住，一定要歼灭他们。

另一边的飞楼还在放箭，压制着角楼的弓弩手。另一个角楼已经被炮石砸烂，残破的砖石上几个兵丁横躺在上，头破血流。

堡城内，老老少少来回奔走，救火声，惨叫声，哀哭声，此起彼伏。

万振飞耷拉着脑袋，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要不，就降了吧。

他顺手拔了一支旗杆，抓起身旁一名堡卒，说道：“去找几块白布来。”

那堡卒道了声喏，离开女墙便要退去，走了不到两步，冷不丁一支箭矢从飞楼射来，正中脑门，顿时毙命。

万振飞一惊，心道，天意不让我降吗？我偏不信邪。

他又向城下叫来一个家仆，道：“去给我找几块白布来。”

那家仆眼一睁，问道：“现在哪有白布？”

“废话，我这专门就是织丝染布的坞堡，到处都是布匹，找几块白布还找不到？”

“染房先着的火，旁边的布仓也烧起来了，白布红布都烧了。新麻发青，旧麻发黄，也没来得及办大丧，谁家留着白布啊？”

万振飞生气道：“你自己去想办法，找不来白布，你就为自己准备丧事吧。”

那家仆一叹，只得到处去找。

万振飞一阵焦急，堡下熊六仂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百余名敢死队，现在站立得只剩下十几个人。个个浑身是血，多多少少都带着箭伤。

那边飞楼的钩堞木已经放下了，只不过他的坞堡高度没有广德城墙那么高，钩堞木搭不上来，只悬空着，伪汉军士卒从钩堞木一一跳下来，已经与堡墙上的护城兵杀作一团。

眼见愈发不支，万振飞沮丧透顶。

却听西面传来一阵马匹奔腾之声，一支明晃晃的骑兵小队猛得杀入战阵。铁甲铁骑，伪汉军根本挡不住，四散躲避。

万振飞放眼看去，为首的是一名戴着铁面具的小将，兵锋所指，势贯长虹。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万振飞再看一眼，铁面具后面一人如此眼熟，竟然是……广德王上官杰。

谁说他傻？这个妹夫可以，亲自来救援了。

他们人虽不多，但冲击之势，无人能挡。杀了一阵便冲到了堡门跟前，不但解救了熊六仂众人，还围着飞楼脚下的汉军士卒猛杀。

熊六仂见势，带着人也冲杀过来，几个人砍断了飞楼一边的轮毂。那飞楼一斜，重心不稳，轰的一声倒了下来。里面的士卒纷纷摔倒，被熊六仂带人枭首。

上官杰又隐隐感觉不安，是了，那边也有床弩车。他脱离了队伍，单骑向床弩车冲了过去。

汉军士卒正在用力转动绞盘上弦，见他冲来，手忙脚乱去躲。这一下，给萧彦儿反应的时间。

这个傻子，竟然独自去冲床弩车。

萧彦儿急忙领着众骑杀了过来，把伪汉操作床弩的士卒冲散。

鼓声响起，品字首堡，门洞大开。一支河海护城军杀了出来，向外猛冲。萧彦儿调转马头，有带着骑兵冲开伪汉前军的弓箭方阵，护城军没了阻碍，越发勇猛。

他们步骑配合，杀得伪汉军一时之间无法应对。

天色渐晚，伪汉军鸣金收兵。品字堡这一天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品字堡没有床弩，吃亏不小。熊六仂带着人把伪汉军丢下的床弩车都收缴了过来，只是这么大的箭矢不多，还得省着用。

萧彦儿与上官杰等人追击冲杀了一阵，马儿实在吃不消，才回了品字堡里。

万振飞连忙来迎，一脸笑容，拉着上官杰，百感交集。

众将士累得都不愿多说话，卸下铠甲，又照顾好这些矜贵的马匹，吃了些万振飞送来的脯食，倒下便睡。

萧彦儿和上官杰也是浑身血迹斑斑，汗湿粘背，推脱了宴请，各自去洗浴一番，解解乏。

万振飞心里高兴，连忙回报万母，道：“阿母，不用降了，广德援军来了。你还别说，我这个妹夫看着傻，还是挺够义气的。”

万母也是激动，问道：“广德王亲自来救援了？”

“是。他们那铁骑好生威风，啧……啧。”

“他们来了多少人？”

“大概不到百人吧。”

万母脸色一变，却道：“不到百人，又有何用？守得了今日，守不了明日。”

万振飞一愣，道：“广德王都亲自来了，说不定还有大军在后面。”

万母想了想，却道：“广德要真有大军，还需要傻王爷亲自出马吗？我儿怎么这么不经事？怕是广德已经不支，他们躲到这里来了。”

“不会的，我问过士卒了，他们是从河海县来的。广德县还在，河海县也还在。”

万母突然心生一计，道：“广德王来了，带的人又不多，是件好事。你赶快去准备一下，他们人少，趁夜里睡着，把他们都拿下。把那个傻子杀了，用他的人头去向伪汉军请降，也算是大功一件。以他一人换我们全族人的性命，划得来。”

万振飞大吃一惊，连忙劝道：“万万不可，把广德王杀了，那阿爹和阿娇如何能活？”

“汉军将广德王的头颅示人，广德三县哪里还有坚守的理由。到时候，没人会管你阿爹如何。只是万娇还怀着广德王的孽子，怕是活不了了。”万母轻轻一叹，又道：“她不过一个庶女，养育这么多年，也算是给万家报恩了。”

万振飞吓的连忙下跪，道：“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如何能做，孩儿下不了这个手。”

“妇人之仁！”万母气得直戳他脑门，怒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是万氏熊氏全族人重要，还是那个庶女重要？你这般懦弱，哪点像我，真是气死我了。

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明日坞堡被攻破，再想乞降，却没有这么大的功劳可以保住全族了。我看你才是个大傻子。”

万振飞心下左右为难，不禁看向窗外。

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屋檐上的雨水顺着墙根“哗哗”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