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建国，宣扬劫富济贫，如今正值年边，扬州都督府不敢惊扰百姓，发各郡囚犯，由大军看押着，在冰天雪地里推着车，昼夜不休向庐阳运输物资。

囚犯们吃的少，穿的薄。看押的士卒也没有把他们当做人看。一路上冻死饿死的十之五六。

等到第一批建邺来的粮草物资运抵庐阳。到达目的地侥幸没死的囚犯们听说还要回建邺再运辎重，寒风凛冽之下，许多人眼见左右是死，便密谋造反。

囚徒们趁夜杀了看守，占了武库，又发动城内受苦群众。城内的许多人没了冬季的口粮，横竖也是死，便群起响应。众人自称义军，一拥而上，趁人不备攻破了庐阳大将军府院。

府院内住着史冰从江陵接来过年的妻妾儿女，悉数被杀，只是不见史冰。义军对史冰恨之入骨，将他的妻妾儿女悉数烹煮，人人争相进食。

伪汉军的将领见庐阳大将军府院被攻下，有些投鼠忌器。

直到次日清晨，听说史冰一家妇幼都尽数被杀，便不再犹豫，发兵来围剿。义军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大多数人鏖战街巷，与汉军大战而亡，只有少部分人逃出庐阳。

城内死者枕籍，鲜血遍布街道，红一片赤一道的冻成雪浆，扫之不去。庐阳一夜之间如同鬼城。

大军戒严数日，庐阳之乱，才渐平定。

史冰亲往居巢视察被焚烧的粮仓，却因此躲过一劫。他在居巢得知，趁夜来焚毁粮草的士卒，都装着广德的甲胄。

这个新年，他是在衣冠冢边过的。

寒风戚戚，松涛阵阵，交错辗转，新仇旧恨。不灭广德，誓不罢休。

他饮下一口冷酒，从口到心，一直寒透。

广德王府这边，却是觥筹交错，众人道喜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宴席散后，王府大张彩灯。

临近黄昏，石开山带着大雁，赶着马车，来王府迎亲。兰儿穿戴齐整，玉颜朱唇，娇滴可人。

梅、月、菊三人见兰儿有了归宿，也是感慨良多。几人扶她起身，往日情谊，点点滴滴，涌入心头。四人皆哭。

梅儿道：“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兰儿如今运气颇佳，找到如意郎君，是为幸事。”

月儿悄悄问道：“兰儿姐姐何时与石侍卫好上的？该来传授一番，可不能独喜。”

兰儿轻声答道：“哪有什么传授之说。有些男子，对女子木讷至极，心有好感，也不敢多言。若不主动去交好，姻缘便错过了。”

梅儿却道：“说得极是。水滴石穿，任他铮铮铁汉，也会为情感化。除非你看中的是个傻子。”说完，她看向上官杰，幽幽一叹。

石开山与兰儿一齐拜谢上官杰。

兰儿跪拜谢恩，泪眼摩挲，久久不肯起身。

……

新年已过，春暖花开。冰封的江河湖水解冻而去，哗哗地向下游流淌。广德城外，原来硝烟厮杀之地，如今绿草萌芽，万物复苏。

占据益州，自封成都王的齐雄，在西山道师樊长生的建议下，宣布即皇帝位，赦免境内罪犯，改年号为晏平，国号大成。

朝廷下诏，令梁州刺史章殷在汉中屯兵积粮，做好讨伐伪成的准备。

这则远在西南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广德王府内众人太多注意力。更多的是另一则消息，震惊了所有文武官员。

史冰在扬州、江州大张旗鼓，露檄征兵。荆州又征发了上千艘船给他，从扬州各郡到巢湖的船只诡杆林立，来往不休。大量的粮草辎重和士卒源源不断地运往庐阳。

派出去的斥候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船从庐阳的逍遥津进进出出了。城内的征用了一大片房屋作为军营。年前的庐阳之乱，城内百姓不多见，而现在举目看去满城都是兵丁。

史冰重新组建了水军，一支偏师从庐江郡舒县出发向西，沿着舒水西进， 一举攻克了龙舒县。伪汉军兵威大振。

龙舒县卡在广信县和皖县之间。这意味着，广德国与庐江内史华谭的联系基本被切断了。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上官杰也明白了，史冰要卷土重来。这次却是比上次还要猛烈。

万幸的是，北面的豫州刺史刘桥不但得了梁国的封国精兵几千人，还得了大量府库钱财。阔绰之下，又招募了近万士卒，还去北方购粮购马。只不过他是从汝南郡南下攻打伪汉大将黄林，还是集中兵力从汝阴郡对付谯国的冯云，却不清楚了。

如今，已经无须多议了，只能硬着头皮备战。

众人散去，鱼向东又单独奏报。

荆州的校事卫密报，江陵的李辰已经在武昌郡开始试点度田了。李辰打算查清楚田产，然后慢慢均田地，以实现他让天下“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理想。

不论哪个王朝，都是按照度田后的账册要求百姓缴税，有钱的人家通过贿赂胥吏，把自家的田丈量的越少越好，老实巴交的百姓却被欺负，被胥吏强行往多了量。一时间，武昌郡民怨四起，而身在江陵的李辰听到的都是太平称颂的好消息。

沉默已久的荆州刺史刘宏也终于要动手，他从宛城发兵，最有可能是南下襄阳郡。襄阳只古以来都是荆州的重镇，也是伪汉防守的重点。

鱼向东说完又是一叹，如今南方在春季大量征兵，不事生产，谁来耕田？大战过后，必将迎来一个饥荒年。

上官杰问道：“鱼真人，彦儿说广德三县太小。乱世之中要自保，必须拳头比别人硬。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教孤？”

鱼向东连忙答道：“萧妃所言不错，固守广德三县，难有出头之日。王爷若想自保，也得有块膏腴之地，外加险阻坚城；若是有志天下，更是要离开这弹丸之国，早日让朝廷给你封个州牧之职，镇守一方。”

“但是孤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如今四方竟然有四个天子，感觉天子越多，天下越乱。诸王封国土地户数都比我多，难道没有一个人能扭转局势吗？”

鱼向东沉吟道：“王爷，陛下沉疴难愈，皇权旁落，诸王争霸，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四海臣服，天下归心。盖因如今掌权之人，皆是以武力威逼，想即大位又无法理可依。如若兵强马壮便可为帝，则人人都有野心。

自本朝何晏之以来，士族大夫崇尚清谈，儒学式微。君不君，臣不臣。礼仪沦丧，国事多舛。越聪明的人私心就越重，即便他一心为公，旁人也不信。长沙王上官义其实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但他的治下，大宁反而更乱。”

“那孤到底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