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汉大军缓缓从成德向南退入庐阳，却没有通知张统。张统是征北大将军冯云的属将，正坐镇西曲阳县，听闻大将军史冰退守庐阳，留着个空虚的成德，心下渐渐不安，便派人上报给在谯国的冯云。

冯云见史冰暂时不取寿春，心下大为恼火，他的大军正向西攻打汝阴郡。寿春就在谯国的南面，万一李杨突然带兵北上，自己就会两面受夹击。

再得知史冰战船有将近一半被焚毁，才收拢战线，慌不择路。如此败仗，江陵方面却不知道。冯云心恨，都是都督二州，一方大员，史冰出兵早，将来许诺封王，自己只是封侯。那史冰的军事才能却未必能比得过自己。

他探得淮河很多地段也封冻住了，各水都是冰面，南下无阻。既然史冰不取，肘腋之下的寿春，他自取之。

随着一封寿春方面求援信的到来，广德王府的大殿里，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内史胡敬读完信，环顾四周，上奏道：“王爷，广德刚刚经历守城大战，元气未复，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上还要修补城墙，重新挖掘壕沟等等，自顾不暇，哪有援军可派？况且广德与寿春之间，还隔着一个成德。更是无法出兵了。”

于是，议论的方向从救不救寿春变成了要不要攻打成德。

钱德海和王谦益自然希望拿下成德，围城以来，矿场停工许久了，若是拿下成德，又可以开采石炭炼铁了。

他俩看了看广德县令马有才。马有才不吭声，现在广德四周，除了庐江郡几个县外，几乎都是敌占区，益达城的商贸早就直线下滑，只有万振飞那品字堡卖了些布匹勉强有些生意，税收也是大跳水，收不收回成德，对益达城没有多少影响。

反倒是萧彦儿站出来，说道：“我们应当占据成德，打通与寿春的联系。成德目前守卫薄弱，只要赚开城门，攻下不难。况且广德三县人口户数太少，需要拓展出去。成德向东北可以威逼西曲阳县，使得张统不敢全力攻打寿春。”

鱼向东委婉劝道：“史冰实力尚在，如今退守庐阳是故意留下个防备空虚的成德，诱我们分兵驻守。若还要发兵北上救寿春，一旦史冰卷土重来，猛冲成德，不但寿春救不了，广德自身难保了。”

萧彦儿还想争一争，又道：“成德还关着我的旧部三百多人，这些人因焚船之事受到牵连，于情于理该救他们出来。”

鱼向东一叹，道：“凡事皆有取舍。趋利避害罢了。”

周霸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只好站了出来，奏道：“广德征兵几乎一户一丁，家家都有人参军，有些甚至是老人和小孩参加。如今这点兵力，死守广德，勉强够用。

照这个情形下去，广德三县的土地也养不起这么多士卒，以前囤的粮食迟早是要吃光的，而益达城的商贸几乎中断。到那时，没了钱财，断了粮草，就不攻自溃了。

成德确实要拿下，不但打通与豫州的连接，而且那里有足够的土地。但鱼真人说的也没错，这是一个诱饵，拿下成德，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加固城防，很难阻挡史冰卷土再来。”

上官杰坐在王位上，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娇忍着身体不适坐在旁边，咳了几声，说道：“如若没有这场严寒，史冰拿下寿春，与冯云会师，则可以进逼豫州。两路大军夹击豫州刺史刘桥。刘桥哪里挡得住？豫州一下，伪汉可以直逼洛京。现在只是被拖延至此。

而冯云南下发兵攻打寿春，你们想过他真正的目的吗？他刚刚收降了谯国，得了谯国的府库和粮草，却还是无法独自击败刘桥。所以，他拿下寿春，是为了争取史冰早点发兵北上，一旦春暖冰消，水师北进无阻，刘桥哪里有多余的兵力总攻荆州？

冯云看局势的眼光是高于史冰的，如今宁汉大战，关键点就在寿春上，冯云若拔除了寿春，则大事去矣。广德岂能独存？为大局计，无论如何也要救援寿春，不能让李杨困死在城内。”

万娇的话不无道理，但这个意思很明显了，要救寿春，必须拿下成德。

众人又纷纷交头接耳，成德攻下不难，但却是守不住。兵力不足，敌强我弱，在对手实力面前，投鼠忌器，方才有这些瞻前顾后的踌躇。

上官杰歪了歪头，问道：“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两全呢？既拿下了成德，又不用分兵防守。这多好啊。”

众人都愣住了，心道王爷又犯傻了，这怎么可能？

就连万娇、鱼向东、周霸几个多智多谋的人也是懵了，占了成德又不守，还能安心北上支援寿春，是哪样？

胡敬连忙行礼道：“王爷，有得必有失，世事难两全。这是不可能的。鱼与熊掌岂能兼得？”

上官杰却是一笑，道：“石开山和我说，几百年前汉朝的李陵既是汉人，又做了胡人。几百年后，他的庙既受汉人供奉，也受胡人香火，如何不能？”

胡敬摇头道：“那李陵是汉朝的小将，被俘后才做得胡人的右校王。既忠于汉，又义于胡。”说到这里，他竟是一滞，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不由自主地看向萧彦儿。

鱼向东也反应过来，赞道：“王爷这个计策好。”说罢，也将目光看向萧彦儿。

连万娇心里也暗暗惊叹，王爷用一座矿山去换得萧氏一女子，看似痴傻，实际不但危急时刻救了广德，如今大宁的安危也可能系于她一人了。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买卖。

萧彦儿见众人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却是发蒙，问道：“我也没有两全之策啊。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鱼向东解释道：“萧校尉不就是在世李陵么？”

萧彦儿瞪大眼睛，心道，是啊，阿爹在大宁是护蛮校尉，在李汉是越王，与李陵一样都是双重身份。但那又如何呢？

上官杰嘿嘿一笑，道：“彦儿，孤就说你是孤的毯子，没错吧。快夸孤，哈哈哈哈。”

他是真的傻吗？

在场的众人谁也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