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儿向前方一指，众人把他抬进那蛮兵守卫的临时帐篷里，又分头去砍些树枝来，在帐外升起篝火来。

那蛮兵见状过来阻拦，萧彦儿过去用蛮语说着什么，又给了他一些干粮。那蛮兵这才心满意足，蹲在一旁只顾吃着，也不管他们。

雷彪见帐篷里还有个破铁壶和几个破碗，便塞了几把雪，挂在篝火上烧开了。众人又轮流用雪搓他的手背和脸。

捣腾好一阵子，那人终于苏醒。雷彪给他喂了些温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同伴呢？”

那人用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刀伤，一脸苦涩地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好一会儿，猛地抓住雷彪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只说了一句：“他叛了。”便瘫软下来。

雷彪再去探他，已然没有生命迹象了。

萧彦儿脸色大变，喃喃道：“两名历阳籍探子，一名身死，一名叛逃。如此一来，我们突袭居巢焚粮之事已经泄露，对方肯定多有防备。”

雷彪却连忙劝道：“真若叛了史冰，此地不可久留，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再晚了，等居巢那边聚集兵力，上山来攻，我们就走不了了。”

萧彦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就此离去，寸功未建，恐庐阳难敌史冰大军，乱了周中尉的计策。走是要走的，但却不能回去。”

雷彪派了个亲兵，去通知老寨的人都下山来，又问道：“这里离居巢一马平川，我们三千余人，哪有地方藏身？如若不退，去往何处呢？”

萧彦儿回想着周霸的舆图，缓缓道：“这鹞子山的西面是巢湖，正南便是居巢县，东南是含山邑。含山邑在历阳和居巢中间，是个小城。史冰的步兵从历阳出发，过含山进逼居巢东面，水军则是经濡须水，猛攻居巢西面码头。如今居巢县城已被他们攻破，含山邑能有多少人驻守？

我们虚晃一枪，带兵杀入含山邑，做出要切断历阳与居巢之间联系的姿态，史冰必然大惊。待他调兵来围，我们再突入居巢，仍旧一把火烧了去。”

雷彪想了想，忍不住劝道：“这计划改变却是兵行险着，危险比原先大了许多。他们人多，万一不慎真的被围死在含山邑，居巢又守卫森严，就如同羊入虎口，哪里救得了庐阳，怕是自己这三千人都要葬送于此。”

萧彦儿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功败垂成吗？”

雷彪只能说道：“含山邑因‘群山列峙，势若吞含’得名。城邑南北都是一座座小山峰相连。若不回师，我们只能向含山邑靠拢，在城邑北面的小山头上隐蔽，先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萧彦儿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三千广德兵刚刚聚齐，山下遥遥可见一支人马向鹞子山进发。这是史冰得了叛卒的消息，令偏将领兵来围剿他们来了。

雷彪远远望去，队伍里打着绛旗，确是伪汉派来的人马，仔细数了数，五千人左右，笔直地向鹞子山东面杀过来。果真是叛降了伪汉的那历阳小卒带的路。

萧彦儿大惊，赶忙下令披甲列阵。雷彪拉过一个年纪尚小的亲兵，便道：“你身板小，好隐藏。赶紧骑我的马，往北去通知周将军。”

众人摩拳擦掌，手持兵器，神情紧张。

那守卫的蛮兵见状，向东边一指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从这个崖口跳下去，赶紧跑吧。”

萧彦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东面杂乱的灌木雪堆外是面断壁，有一人高，下面有条小路，也能出去。若不是常年住在这里的蛮人，谁能知道这里还能出去。

萧彦儿拱手致谢，便让那蛮兵守卫自行逃命去。

雷彪看了看山下的绛旗，道：“来不及了，我们三千多人，最多只能跳下去一半多，他们就上来了。”

萧彦儿只问他：“你相信我么？”

雷彪心中一凛，不再说话，看着她带着一支千人队纷纷跳了下去。

雷彪带着剩下的二千余人，列阵以待。山下的伪汉军缓缓上了山，在山口这里与他们对峙着。

他放眼看去，果然那历阳兵在最前方带路，与伪汉的偏将说些什么。

雷彪大喝一声：“好一个叛徒，广德何时亏待过你，你竟然临阵叛降，还为他们带路？”

那历阳兵壮着胆子答道：“李国相和史大将军是为了穷苦百姓才立的国，汉国这里都是我这样的苦命人。我原来在乞活军时便已经背叛朝廷，只勉强在广德苟活，如今在汉国却是反正的大忠臣。

雷将军，你们也一样，一日做过叛贼，终身都被朝廷所不容。何必为了哪个傻王爷卖命，都弃暗投明到汉国来吧，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雷彪冷笑一声，骂道：“不忠不义，无耻之徒。还想做什么大忠臣？”

历阳兵所说的，是大多数乞活降卒的心结。若不是萧彦儿昨晚说出广德崛起那话，加上她金光环绕的异象，底下的士卒还真有人心动。

雷彪故意拖延时间，又问道：“与你一同的另一个历阳籍士卒呢？”

那历阳兵答道：“他这人太拧了，怎么劝也不听。他跑了。不过跑不了多远，也可能冻死在这风雪中。”

“不，”雷彪怒斥道：“他是你老乡，你却为了叛降对他拔刀相向。他就在你头顶，在你身后，在你的梦魇之中。你这辈子都躲不掉了，他的鬼魂会来寻你报仇的。”

古人都敬畏神灵。听雷彪这么说，犹如下咒一般，那历阳兵哆哆嗦嗦地回道：“你……你放屁。”

伪汉来的偏将却是等不及了，怒道：“别废话了，杀！”

一声令下，汉军便向上冲阵。

那山口很窄，汉军又是仰攻，最开始有些吃力。雷彪指挥前排士卒带盾列阵，后面一排张弓搭箭，便射倒一片。略微迟滞一会儿，还是有汉军厮喊着，冲了上来。

两边一下子撞在一起，广德兵前排也有不少人倒地。后面的弓箭手丢了弓弩，也拔刀加入战阵。奈何汉军兵力是雷彪这里的两倍有余，从山口处蜂拥进来，又冲进了战阵，短兵相接。

雷彪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这类遭遇战，狭路相逢勇者胜。顿时喊杀声震天，久久回荡在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