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迎上前去，对二人行礼，便道：“这马车里是庐江郡内史华谭答应给我们的四百斤黄金，王相且收入府库。”

钱德海嬉笑眉开，连忙招呼马车进王府，口中道：“看来这个华内史是个信义之人。周将军威武，为王府又立大功。”

周霸却道：“广德并未脱离战危，我有意扩军，这点钱根本不够花。王相且先收好，最好能换成铜钱，方便下发给士卒。”

钱德海一愣，四百斤黄金什么概念，以前广德国几年也收不上来这么多同等价值的财货，周霸居然说不够花？

王谦益哈哈一笑，道：“从商人角度看，打仗其实是一门高投入，高收益却高风险的买卖。一旦得胜，土地人口，物资辎重，俘虏奴仆应有尽有；但若失败，纵然是金山银山也一去无影踪。我胆子小，不打仗，只经商。”

周霸话题一转，问道：“王爷呢？”

钱德海也不瞒他，便道：“王爷可怜，这几天都瘦了。”

周霸一愣，皱着眉头问：“王爷病了？”

钱德海摇了摇头，叹道：“你决计猜不到。哎……王府宫闱秘事，不是我们可以乱说的。”

这话像是没说，但一出口，众人又像知道了什么，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王府大殿上，众人照例议事，这一次主要集中在皖县之战的后续处理上，俘虏需要安置，粮草物资要入库，兵器铠甲无处堆放，而且将士们打了胜仗，死者需要抚恤，有功者也要奖赏，林林总总，一大堆问题。

周霸向王位看去，只见上官杰面色乌黑，精神萎靡，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殿内大臣的禀告，只偶尔摆摆手，表示同意。而他身旁的万妃，却是面红生媚，精神抖擞，认真听着诸臣商议，时不时点头称善。

安排好战事后续，周霸本想上前禀告，不料王谦益早他一步，上前奏道：“王爷，王妃，最近矿场来了一批商人，拿着幽、平二州的许可文书，前来购买铁锭，舅舅不知道卖不卖他们？”

上官杰疑道：“既然是官方文书，如何不卖？”

“他们是东胡人，幽州的商人段氏，平洲的商人慕容氏，两帮人好像有仇一般，在益达集客栈差点打起来。”

鱼向东上前道：“幽州的辽西郡便有铁矿，开采源源不绝，据老道儿所知，平洲的昌黎郡也有上好的铁矿，便是他们南面的冀州也不乏铁矿，高祖之时便有开采。如何舍近求远，跑到我们广德来买铁。”

万娇问道：“他们买铁量多不多？”

王谦益答道：“不多。他们都是熟胡，汉人打扮，若不是在客栈发生冲突，被马县令带着衙役兵丁扣住详细盘问，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

“现在人还扣押吗？”

广德县令马有才连忙答道：“没有犯什么大事，只训斥一番，便放了。”

万娇沉吟一阵，冷笑道：“楚王也有今天。”

众人不想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都呆了，这和楚王又有什么关系？

上官杰也问道：“这和四哥有什么关系？”

万娇朝他轻声戏谑道：“你若今晚去我东殿睡，我便告诉你。”

上官杰吓个半死，双手下意识向腿中一捂，着急忙慌连连摇头，喃喃道：“还来？孤没力气了，孤不要。”

万娇却是一笑，清了清嗓音，对着大殿众人缓缓说道：“我原本以为，淮南郡来买粮和庐江郡来借兵都是都督扬州的楚王借机挑事。然而，那庐江郡内史华谭竟然真的奉送府库四百斤黄金。如今想来，他确是忠君报国之人，或与楚王无关。

那幽、平二州来人，哪里是什么商人，分明就是探子。他们不远千里南下，对我们广德穷县哪有兴趣？分明是来摸查扬州各郡的情况。他们心虚，不好住在扬州各县内，便下榻在广德境内。益达集这里离淮南郡也近，他们便乔装买铁商人。不料幽州探子和平洲探子都想到一块去了。”

内史胡敬还是不解，问道：“即便真如王妃所言，幽、平二州是大宁北方边州，来探查扬州做什么？”

万娇沉吟道：“邸报未曾中断，从朝中局势便大致可料。幽、冀二州都督王隽与洛京的长沙王上官义内外呼应，他们必定有盟誓。

虽然长沙王将朝中大事都不厌其烦地送去邺城，请示楚王。然而，按排行皇帝是先帝第三子，楚王是先帝第四子，岂能让长沙王掌控大权。一旦朝局稳定，纵然天子不幸，也是陛下的嫡亲侄子皇太子上官覃继位，那样就轮不到楚王了。

楚王一直在邺城，却不理扬州事务，定是攘外必先安内，主要精力准备对付洛京的长沙王。幽、冀二州都督王隽自然是支持长沙王的。扬州是大宁朝面积最广的州，也是南方重要产粮地，人口资源众多，想要防备楚王，一定要掌握扬州的形势。一旦扬州失守于伪汉，那楚王仅有封国之兵，势力便大大削弱。”

众人听闻，不由心惊。万妃见微知着，目光高瞻，真是不简单。西南的益州被齐雄占了，伪汉又占了荆州和江州，如今就要下扬州。南方都乱成这样，上官家诸王还是这般只想着内斗，可悲可叹。

胡敬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幽州派的是胡人来打探，难道王隽手下没有别人了么？”

万娇轻轻一笑，答道：“这好理解，一旦探子不小心被楚王的人抓住，王隽定然推脱是胡人做的，自己一概不知，这不就有台阶可下了么？”

“那平州呢？王隽又不管着那里。”

万娇只道：“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平州都督又是何人？”

胡敬答道：“平州是世祖时由幽州东部分出来的，本来幽州的都督也兼着都督平州。陛下即位后，平州却没有都督，现在是刺史崔毕管辖。崔毕是世家望族，源自清河崔氏。”

万娇低头思索，便道：“皇太子上官覃未被立储之前，不就是清河王么？崔毕不管忠于谁，总之不可能是楚王的人。”

这下子就有点乱了，楚王、长沙王与幽、冀二州都督，皇太子与平州刺史，全部都卷了进来。

王谦益也是懵了，本来只说的是胡人买铁的事，怎么就牵扯出这么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