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理没理，人总是帮理不帮亲。就算吴家出了个明事理的小儿子，也不至于对外人的欺辱无动于衷。

这是遇到段位高的了？好好地发个过冬物资，也会惹上这一家子。

真是晦气，林桑自己不怕事，但也要顾及一家老小。

她默默盯了一会吴家小儿子朴实无华的背影，心里窜起一股不安。

“爹，那个吴大比他侄子还无赖，但这家最难缠的怕是那个小儿子。”

里长知道大儿媳的担忧，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吴大面善心苦，大儿子力气大，只会当场骂人打架，小的那个从来不当面起冲突。”

这才是最可怕的，积蓄怨毒暗地报复。钱柜得到提醒，想起不少往事

“说起来，村里人家没少被吴家胡搅蛮缠过，两家闹起来时总是那个小儿子出来劝阻。大家还夸小的那个明理呢，可到了晚上总要出点事。”

“那就是了，今天闹了这一出，我们晚间都要小心点。”

破案了，吴有材绝对在扮猪吃虎。

要不是她从前常年跟奸商斗智斗勇，阅人无数，也要被那张厚道而真诚的表情骗过。

钱三从小见他爹跟吴大一家打交道，从来没占过上风。

经大嫂一提醒，他想起家里去年的深夜大火，前年的粮食失窃，再前年侄子无缘无故掉进池塘。

他疑心都有人暗地捣鬼，后背凉嗖嗖的。

“爹，今天晚上我不睡觉，守着门户。大嫂这边——”

他本想说让二哥来，但大嫂已经有了主意。

“我这边也会警醒，小东小南都大了，我们轮流守着。”

林桑有完全的防弹办法，钱三只当大嫂有顾忌。是啊，就算是亲小叔，那也要避讳。

幸而两个侄子都长成了大小伙子，确实能当大人用，就点点头。

林桑表面上拒绝得轻松，心里一点不敢大意。

棚里的大白鹅只能防防黄鼠狼之流，真有不怀好意的摸上门，谋财也就算了，如果要害命，一屋子孕妇儿童，软肋太多。

孩子们上完课，东南两个主动要守夜。林桑哄他们：“你们先睡，娘还不困，守前半夜，有事叫你们。”

等孩子们都睡熟，她跑进农场，将里头的电篱笆拆了一圈过来。

电篱当初定做成树枝状是为了统一农场风格，现在正好，嵌在院子的篱笆里完全不显眼。

这是她用来围牲口的，蓄电池供电，高电压低电流的脉冲下，牛羊被振麻振搐个几次，一只只都会乖乖甘于圈禁。

但这样的电流可阻挡不住歹徒的步伐。

她照着说明书重调了电压，还拿那只一早失去伴侣的新西兰肉兔试了电量。

成功将肉兔电晕后，她才松了口气。

人体的电阻更大些，不管谁拉篱笆门，哪怕电不晕，也能将手掌烧个皮焦肉烂。

现在她反而期待起哪个黑心眼的能夜半摸上门，她也好对新武器的威力有个准确的认知。

林桑设置好布防时间，又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回房躺下。

防控都做到位了，她依然睡不踏实。

守着一窝小猪仔，她就像放风的那一个。孩子们睡得很香，鼻息呼呼的，由着她翻来覆去丝毫不受影响。

林桑辗转反侧，在想以后要怎么样防着那家子小人，吴大几个回家后，也在思量如何对付里长一家。

这家子习性在很大程度上虽然一致，表现形式却两极分化。

有暗戳戳谋划的，也有咋咋呼呼的。

“最可恨的还是那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克扣我们家，今天晚上我就不用挨冻！”有根媳妇回到家，越想越恨，“等着吧，迟早要她好看！”

如果林桑听见了，会感慨自己预感精准，虽然这种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儿媳抱怨，做婆婆的越发焦躁。她咬牙骂了半天秀才寡妇，也忍不住数落儿媳几句。

“你呀你，明知道那克夫的心肠狠毒，拿上东西走人就是，为什么要跟她多拉扯？”

可不是狠毒么，要不然怎么能将她侄儿侄媳胆都打没了？

吴赖昨天还帮亲叔叔出头，今天老老实实排队领物资，见他们闹得这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一家人领完东西兔子似的颠儿了，真是没良心！

听婆母这么说，有根媳妇也是后悔，早知道那寡妇如今这样难缠，应该等东西到手了再发难，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以后再想办法弄到更多就是了，赊账什么的不过是句空话，到她手里了还想她吐出来？

心里虽然悔了，但她嘴上不肯吃亏。

“娘你还说，也不早点来帮我。趁着钱老三来之前，我们将东西一卷、一跑，谁还能追到家里来不成？”

那个钱老三也不是好东西，但不知为何，她最恨的还是那寡妇。

有根是个疼老婆的，见自家媳妇从下午气到晚上，赶紧过来围着她转。

“好人，不气不气，谁气你我就打死谁！”

这个家也就这个傻男人真心对自己好。

男人傻是傻，说得倒也不是瞎话。外头不管谁惹了她，都逃不过她男人过硬的拳头。

想到这里有根媳妇叹口气，总算没再说什么。

她到底是命苦。

她家祖上是前朝的员外，后来前朝没了，又连年打仗，家里钱财也被卷空，要不然，她也不会嫁到这乡下地方来。

她一个镇上姑娘，突然成了个泥腿子，还要嫁个傻子，本来是不甘心的。

谁知这傻子是真对她好，有一年一个半大小子冲撞了她，被这傻子打了个半死。

从那以后，她虽然还抱怨这一家泥腿子，看不起公婆，也不喜欢那个阴恻恻的小叔子，但再不嫌男人是个傻子了。

傻子又如何，只有他真心待她。

从前家里爹娘说公爹是个能耐人，将来是要当里长的，图吴家一点彩礼钱，就这么将她嫁了。

亲爹娘都不能对她好，更别提兄嫂弟妹。谁家活着都不容易，谁还不是个自私的？

就说她婆母，虽然顶顶心疼大儿子，但始终拿她这个儿媳当外人。

公爹说起来能耐，其实一家子他最冷情。既不像婆母心疼大儿，也不见得将小儿子放在心上。

小叔子呢，看着尊重她这个大嫂，但他心里想些什么，怕是谁也不知道。

还是她家有根对她好，这些年不管哪个乡邻惹她不痛快，他男人的拳头从没软过。

婆母偷偷塞给儿子的吃食，他也总省着给她吃。

但今年是例外。

“今年旱的时间太长，家里能吃的越来越少，而且这什么鬼天气？人都要冻死了？”

“是，是，冻死了，冻死了？”

有根听见媳妇抱怨，虽然不太明白，他下意识跟着嚷嚷。

可这傻子今天卖萌不仅没哄到媳妇，反而更拉长了媳妇的脸。

一想到一会儿就算睡着也要冻醒，她不禁掉下眼泪。当初嫁进来说得千好万好，如今这过的什么日子？

她正要发脾气，就听见婆母拿了些炭进来，

“老大，你不是喊晚上冷吗，这是炭，老大媳妇赶紧去拿只盆来烧，今天晚上就不怕冷了。”

有根媳妇转怒为喜：“娘，这是哪里来的？”他们家不是空手回来的吗？

有根娘笑得很得意。

“别管哪来的，知道我们有炭用就行了。明天我们自己也烧一些，今天我都看到了，那寡妇神气什么。我看烧炭也不难。”

她站得远没听见那寡妇家的小子说了些什么，但一步步过程都看在眼里。

那个贱人不给她炭火，她不也弄到了？

不给她鸡鸭苗，不让她家养蚕有什么打紧，她一样有办法弄到手。

可惜今天匆忙，只弄到这么多，烧得也不如炭窑的好，但点起来屋里到底暖和许多。

吴老太也想多熏一会儿，但有根嫌他娘碍事，将她急急推了出去。做娘的气得邦邦敲门，有根索性将房门拴上。

“这臭小子！”

娶了媳妇忘了娘，吴老太气哄哄走了。

终于清净了，有根拨着炭盆问媳妇还冷吗，媳妇终于露出笑容：“好多了，是不大冷了。”

媳妇高兴有根也高兴。

“不冷不冷，今天一点也不冷。”

原来这又臭又烫的炭能哄媳妇高兴啊，早说嘛，虽然闻着臭了点儿。

其实他不怕冷，他觉得自己就像炭火，浑身有散不完的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