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藤蔓而起，与血色海棠形成屏障，阻断所有人的来路。

明卿卿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远山剑长扣。

所有人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将军，手中的远山剑直直插入她身体里。

“不要！”

“不要！”

……

痛苦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卿卿流下一滴血泪，直直地下落，这一次，也没有人能接得住她。

远山剑噬主，原来如此。

她躺在冰冷的大雪里，任由自己的血汩汩地渗入血里。

远处匆匆赶来，还是慢了一步的谢君辞跌落在地，连扑带爬地跑过来。

他轻轻地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抱起来，那双掌管着生杀予夺的大手颤抖着，他眼眶猩红，看见远山剑在不断地吸食着她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拔剑，却又不敢拔。

“卿卿，卿卿，你又骗我，不是说好了此间事了，我们就成亲吗？”

谢君辞呼吸急促，几度喘不过气来，泪无知无觉滑落。

在看见她拔剑刺入自己那一刻，猝不及防间，那把剑像是插进的是他的胸口一般，剧痛袭来，他只觉得双耳轰鸣，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脑海里瞬间苍白一片。

晚了一步，还是晚了一步。

明卿卿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那前世今生都令她心动惊艳的容颜，见他竟然哭得像一个孩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拭眼泪，可是手掌的鲜血却刺痛了她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却被谢君辞拉住，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不脏，一点都不脏，你看看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谢君辞被她收回手的动作刺痛，一下子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小姑娘啊，竟是会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明卿卿笑了起来，此刻竟是没力气说话。

周围的哭声传来，她余光看见她的小伙伴们瘫坐在身侧哭着。

“不……哭，呃，都不哭。我们赢了啊，呃……以后，天下传闻里，就都是我们的传奇了……阿语，对不起，不能……陪你闯宣州的海了，不能陪……你们登鹤羽台……了。”

每说一句，她嘴里的血就随着她张开的嘴，不断地涌出来。

可是她还是扯出笑来安慰他们，就像平时里，他们打打闹闹那般。

四人连连摇头，低垂着，不敢哭出声，低低啜泣着。

“好！好，不哭，我们都不哭。”谢君辞拉着她的手颤抖，“你的爹爹和哥哥们都来了，再等一下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还有你，你师尊，一定有办法的。”

明卿卿摇头，她知道没有办法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了，这一世是上天恩赐。

她颤抖着，将另一只垂落的手抬起来，像是要拿什么东西给他看。

谢君辞轻轻放下她的另一只手，去握住她抬起来的手，明卿卿翻手。

他才看见，是他送给她的海棠花暖玉，那块玉此刻染满了鲜血。

他垂眸，压抑痛苦的哭声再次从他嘴里溢出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哭着。

“我……都有好好保管着。对不起，骗了你，但是这是我的结局。这一世，你们活着，便值得。”

听到这句话，谢君辞整个人像是被撕开一般，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她为自己设定好的结局，她一开始就知道会死，知道总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可她还是做了啊。

一条路走到黑，坦然地走向死亡。

他的脸贴着她的额头，不可抑制地哭起来。

他家卿卿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护住他们！可从来没有为自己，留一条活路。

心疼，愧疚，痛苦……一瞬间袭来，他整个人都绝望急了。

话落，明卿卿便开始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到血液被吞噬，感受到越来越冷，她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开始不受控地低呢:“冷……好冷……”

谢君辞慌乱地将身上的狐裘取下来，轻轻拥在她的背后，然后又将她揽进怀里，不断贴近自己。

背后揽住她背的手，从抱住她开始，就不断地往她身上输送玄力，到如今更是不管不顾地输送。

她怕冷，他一直都知道的，她身子骨从来都不好，可是她却还是拼尽全力地去做那些事。

“还……还冷吗？”

可是那一人，再没有回复他。

“卿卿！”谢君辞慌乱起来，他嘶声喊着，可是那个从前会冲他明媚一笑的少女，再也没睁开眼来，“卿卿！”

他紧紧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却也小心翼翼地怕她疼：“卿卿！”

明祈丞他们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晴天霹雳的一幕。

满地大雪都染满鲜血，尸山血海中，几个人簇拥着那个再没有生息的少女痛苦嘶声大哭着。

天空中还下着大雪，那小姑娘浑身是血，被长剑贯穿。

明祈丞他们脚步慢下来，不敢置信地一步步走上前，当看见那小姑娘苍白的面容时候，几个人都哭了起来。

明祈丞轻轻从他怀里接过人来，抱在怀里，压抑地哭着：“小崽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可以抛弃爹爹，就这么离开？”

“妹妹！”

“妹妹！”

……

明家三兄弟崩溃地哭起来，不论他们怎么喊，平日里会逗他们，乖巧的冲他们要抱抱的小姑娘，再也没有了回应。

绝望袭来，铺天盖地地悲伤倾覆而来，周围所有将士皆单膝跪地，低着头悲伤。

谢君辞眼底闪过决绝，他低低笑了起来，带着哭腔：“没关系，黄泉碧落，哥哥随你而去，就是了！”

他拔剑自刎，九重天武者的自杀，其他人都来不及阻止。

“且慢！”

幸好有一把剑袭来，打落他手中剑。

裴尘羁几人赶紧一边哭着一边将剑捡起来，死死坐在身下。

所有人都看着谢君辞，都不曾想他的爱意会这么深，深到愿意为对方赴死。

这还是那个自小征战沙场，稳重清冷的摄政王吗？

所有人顾不得多思虑，皆转头看着举世独立，若仙人的人，疾步走来。

是明卿卿的师尊！

沈观鹤蹲下身，呼吸都在颤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你怎么能这么决绝！”

他眼底都是心疼和愧疚，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眼中皆是期盼和希冀。

她师尊，一定有办法的吧？

明祈丞开口，声音嘶哑至极，慌乱无措：“国师，您有办法的吧？无论要什么，我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只要能救她一命。”

“还有我。”

“我们。”

……

沈观鹤转头看向暗处，不知道对谁说话：“你不救她吗？再不救，真的会死。”

众人看见，暗处一个黑衣男人跟着蒙面女人走了出来。

明祈丞眸光一颤，可是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可能。

那人是他亲自看着下棺的，是他轻自钉棺的，他寻了天下名医，将所有的名贵药材都收罗来，可是她还是死了。

他紧紧盯着那个女人，怀里紧紧抱住自家崽子，眼里的泪不断滑落。

蒙面女人远远望去，于人海中，一眼就和他对上，心一下子撕裂开来的痛，一股很奇怪的情绪涌上来。

她强压住情绪，走上去。

“我哪里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声音一出，明祈丞愣住了，眼眶愈发红，却什么都没说，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明书允也一下子泪水盈眶，眼底皆是惊诧地望着那个女人，但是知轻重，没说什么，而且显然她根本不认识他们。

沈观鹤站起来：“那一夜，你给她吃了一颗药，此前卿卿已经是半药人的状态，练了《长生诀》第一册，受了我许多玄力，又服了你给的药，加上这颗佛珠也有药，她暂时不会彻底死，还有救活得可能。”

蒙面女人道：“你既然有《长生诀》，如何不用第三册，让人登十重天，扭转时空，改变天地规则，可救她一命。”

沈观鹤摇头：“我这次匆匆来晚，就是为此，我占卜到，她本就是重生之人，是有人强入十重天，用一身骨血为祭，将她送回来的，此法只能用一次。”

也难怪，她发烧醒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明祈丞低头看着自家崽崽，心疼伸手给她擦着脸上的血。

他的崽崽，到底是是受了多少苦，承担了多少啊。

“可是，这般逆天之法，都不可以，我又如何能？”蒙面女人看着没有生息的小姑娘，一下子心更疼了。

她也想救她，这种欲望愈发强烈，甚至可笑的是，此刻让她付出生命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