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

木鹊衔来了新的纸条，宋桓阅后在案上作出批复，便如往常一样敲着墙壁与狱友聊天。

这次他决定聊一些敏感的话题。

“狱友，你见过皇帝没有？

“我听说皇帝十三岁登基，半年多以前才在国师的协助下亲政，你说他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说起来那名国师强大无比，闭关了数百年，而在此期间大周皇权变更不知凡几，唯独这位皇帝遇到此番困境时，她出关了。

“这会不会是某种冥冥之意？

“只是可惜，国师是天上仙人，皇帝再如何尊贵，也不过一介凡君……

“若果，我是说若果，皇帝也动了修行的念头呢？

“哈哈，狱友，你不会觉得我跟你说的这些太过大逆不道了吧……咦？你今天怎么不出声？还没睡醒吗？

“如你前日之言，一日之计在于晨……”

宋桓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忽然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张大嘴巴声音却卡在了将吐未吐之间。

他瞪圆双眼，年轻的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继而染上了三分愤怒，三分伤心，还有一分的难以理解。

宋桓的目光落在栅栏之外的廊道里，一袭红衣抱着一个睡着的青衣书生，自他面前徐徐走过。

她的眸光流转，温柔中夹杂着几分呵责，贪婪地注视着胡子拉碴的赵青辞。

“你、你……你和他……”

这是宋桓第一次看见赵青辞。

但他宁愿没有见过这一幕。

身材颀长的酣眠书生好似扶风的醉松，尊享版牢房中大开的窗牖投射进来明媚而和煦的朝阳，往时寒冬的凛风在此间竟颇显清爽。

青衣交搭在红衣上，衣袂相缠，刺目得好似鬓发结抵。

“皇帝可不能修行。”

红衣说这话时候的视线甚至不曾有一瞬落在宋桓身上，她旁若无人地走出牢狱，狱卒和囚犯皆似目盲。

宋桓低下头。

没有说话。

可又有一句由动人嗓音发出的冰冷言语传了进来。

“玩够了就回去理政吧。”

“如果觉得当皇帝没意思，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换一个。”

指甲好似深深扎入了掌心，皇帝宋桓目眦欲裂。

··

半夜风吹小雪残，天空北斗挂阑干。

大檐丹柱的庑廊，石阶积雪，宫灯晃影。

换了一身石青色锦袍、理过胡茬的年轻人支着身子坐起。

满目茫然。

赵青辞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夜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扉徐徐入怀，他疑惑凝视四周。

这是……又穿越了？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来到屋外，扶着廊柱，站在石阶上往外看。

庭院中的宫灯烫穿夜色。

远远的，乌黑的檐角和对面白头的大树之间，是巴掌大的俯瞰画面，火似的上京夜色车水马龙。

“这是哪？”

赵青辞喃喃自语。

雪霁空明的夜空，干秃秃的树丫张牙舞爪。被困在院墙中亭台楼阁探出一层层的木制斗拱、重檐歇山的屋顶、屋脊上撅嘴的鸱兽憨态可掬。

夜风抖落屋檐细雪，发出清鸣。

“公子你醒啦？”

赵青辞侧过头，看见了青棠。

如此寒夜，她穿得并不厚实。衣裙被风一吹，显得有些不太合身，露出鼓鼓囊囊的硕果。

她已然出落得极为高挑，眼角也带上了些许勾人的媚意。

除了偶尔眨眼时流露出如旧的呆色，俨然成为这凄清的庭院中最动人的绝色。

“这是哪？”

“上京啊。”青棠眨眨眼，“公子你睡傻了？”

“我怎么在这？”

“国师抱你来的。”

“国师？”

赵青辞沉默了下来。

“公子，随我来吧。”

青棠取下一盏挂在廊角的灯笼，脚步轻缓而生姿，带赵青辞来到了一处静室。

静室之中有扇落地的推窗，外间通廊直面一处青苔蔚然的绝壁。

青棠对赵青辞招招手，直挺挺地迈步撞入了岩壁。它好像一层幻境，荡出一道涟漪，随即将人影吞没。

赵青辞瞬间想到了黄庭小院当初把入口放在清安巷的样子。

果不其然，随着脚步迈进，眼前一花，已是稳稳来到这僻静的小院之中。

台阶上，一个肤色胜雪的红衣女子正对着他笑。

嫣红的唇瓣流露出莹润的玉的质感，明眸熠熠，她调皮地吐出了小舌头。

赵青辞一时间有些愣神。

“你……”

这不是承天寺秘境中将他骑伏了的女子吗？

还是绾墨当面！！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女人来到赵青辞面前，身子几乎挂了上去，吐息如兰，“没错，我就是你猜想中的媞君，也就是那个国师哦。”

赵青辞有些窘迫。

媞君哀怨道：“八百多年里我还是第一次遭受那样重的伤势，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有些扭捏地退了半步。

媞君瞪大烟眸，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现在居然后退了，你嫌弃我！？”

“不是，你、你当时用药……”

赵青辞忍不住开口道。

媞君烟视媚行地挨了上来，不由分说抓起他的双手就往自己宛若无骨的柳腰放去，赵青辞的大手滚烫，在滑溜溜的纤细上滑下搭上了饱满的浑圆。

赵青辞感觉自己好像不受控制地屈起了一下手指。

媞君立马发出嘤咛的轻哼，香腻的呼气扑上了他的脸。

“媞君！”

果不其然，虞染自静室中走出来就看到这男女相抵的一幕，面无表情。

旁边的青棠一脸呆滞。

媞君得意一笑。

“哎呀小赵你真猴急……”媞君脸红红地拍了他一巴掌，旋即放开了对他的身体禁锢。

“虞姐姐，我……”

赵青辞张了张嘴，这家伙就一股子茶味啊，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虞染点点头，示意他将龟壳和相关需要制炼的器物和药材取出，看向媞君：“去干活。”

而后，在媞君委屈巴巴的目光中，虞染大袖负手，往后院山坡走去。

“跟上。”

赵青辞一愣，连忙跟上。

青棠莞尔道：“公子，自求多福哦！”

赵青辞脚步一顿，目光停在虞染风姿绰约的背影上，那一成不变的宽大青袍，在微风中皱出了极其动人的线条。

他连忙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