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无敌
作者:海绵宝宝瓜皮儿 | 分类:仙侠 | 字数:5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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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风雪(下)
人间又是一年。
这一年的隋国看起来没有太多变化,虽有外敌在外虎视眈眈,但贪官污吏们更加放肆,据说临清城内还发生暴乱,几个玄衣卫也死在了这场暴乱之下。
而也是新年的第一天,临清城内的矿督温衍也被发现死在了其庭院内,尸首分离死状极其凄惨,又有人怀疑这与莫名消失的临清城城主聂文臣有关。
而剩余的仅剩的玄衣卫也在新年的第一天离开了临清城,看起来似乎临清城内的这些污吏们又赢了。
许多人没有从这一年多风雪中挺过来,而这些人多以临清城外那些贫民窟中的老弱病残为主,和城内的繁华相比对,城外几乎处处都能听到悲戚的哭泣声。
随后的日子,陈怀虚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这一天清晨,陈怀虚背了个行囊,破天荒的第一次叫了裴东匣跟着一起出了门。
陈怀虚没有提起要去哪里,裴东匣也没有问起要去哪里,两人只是一前一后,往只是离老屋几里外的一处高耸的山峰进发。
延绵的群山尽皆被昨夜的冬雪覆盖,晨霭渐消,朝霞升起,山峰的全貌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是一座很宏伟的山峰,当地人把它叫做会云山,平素老人打猎就是选在这山峰附近。而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是老人和另外一些靠打猎和采药为生的百姓开辟出来的,路上裴东匣几次想要帮老人背一背背上的行囊,却都被老人谢绝,他只好跟在老人后面。而不远处,那虎妖看见裴东匣也想要过来,裴东匣挥了挥手让其远离了这里。
这山峰之上皆是百年古松,两人在林间沿着小道穿行而上,紧接着随着海拔的逐渐增高,山间又浮现起一层层的云雾,此刻山间的温度比山下更低,裴东匣摘下腰间的酒壶递给老人,陈怀虚拔开撒子喝了一口,纵使再累老人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而裴东匣就更没有必要休息了,两人继续朝着山上进发。
这时陈怀虚才开口说起第一句话,“三十五年前,我正值壮年,听说此地有仙人隐居,特意来此寻找仙人。”
他看向周遭的参天古树,又看了看远处树林外若隐若现的云海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我寻找仙人的目的很简单,希望仙人收我为徒,让我能拥有超过世俗的武力,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山间,我居然真的撞见了一位隐居于此的仙人。”随着二人逐渐走向山顶,周围的树木也开始越来越稀疏,通往山顶的路也变成了青石板路。
陈怀虚指了指铺在地上的青石板,“这些路就是那位仙人铺架的。当年我遇到那个仙人时曾求他收我为徒,但仙人为我把脉后却摇了摇头,告诉我我这辈子也无法走上这条路,我灰了心,回到山下,在那筑屋定居。之后虽然我每年都会来到此地,但再未也没有见到那位仙人,只是听他说过,他是太清州内太清宫的子弟。”
拾级而上,一处木屋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而那木屋前面是一处开阔平坦的坝子,从上而下可以俯视整个山峰,而站在这坝子前也可以游目骋怀,阅览壮观的云海,因此此地也被叫做观云台,二十年前百姓生活还没有这么艰难时,也时不时有游人前来,如今只剩一座仙人居住过的木屋在此了。
陈怀虚领着裴东匣推开木屋的门,屋内摆设比陈怀虚的老屋更加简单,一桌一凳一床,除此之外连个生火造饭的地方都没有,陈怀虚拉来那张凳子让裴东匣坐下,自己站立负手看着云海开口道“那位仙人看我态度实在诚恳,虽然我无法走上那条道路,但他却许诺我,日后若有后辈子孙想要迈入仙途,就在那一年的年初将其带到此山上等他,若机缘到了,他自会将其领去太清宫。”
裴东匣这会儿才明白老人带他上山究竟是为了什么,陈怀虚点了点头,将背上的行囊放下,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里面除了些吃的干粮以外,还有一身崭新的白袍,以及一面小小的令牌,令牌上篆刻着“太清”两个小字,老人将东西全部塞到屋里,裴东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老人却打断了他的话“我年事已高,你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不值得,这两个月有你陪着,我已经知足了,虽然不知道那帮人为什么会放我回来,但眼下你也没必要跟我一起承担风险,若你和那仙人有缘,就和他同去吧,至少可以走上另一头路,若是无缘,就请那仙人为你在其他地方谋份差事,也能安稳度过这辈子。”
最后,陈怀虚将那枚令牌放到了裴东匣手中,“这是你的机会,能不下山就最好不下山,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你真的踏入了那条路,再来找我吧。”
说完,陈怀虚留下裴东匣在原地,独自一人往山下走去。
裴东匣想要送老人下山,又被老人拉回了草屋,按照他的说法,“仙人”随时都会到来,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一年,最后裴东匣只能无奈站在山顶看着老人的背影远去,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再跟着老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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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这一天,温衍的死讯和玄衣卫的死讯一起被传到了隋国国都,温衍的死亡却并没有在大隋朝堂激起太大风浪,或许是因为聂文臣的突然失踪,远在隋京城的国公卫梁并没有怀疑玄衣卫在其中参与了什么。他知道温衍是个蠢人,他自然能猜到玄衣卫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温衍这样的蠢人死不足惜,相反,温衍的死还给他免去了未来可能遭遇的麻烦。
而玄衣卫狼狈离开临清城这件事让他开始觉得大隋朝堂内的权利已经被自己紧紧的握到了手中,所以当他得知那位活了近两百岁的隋帝再次召集百官上朝时没有任何意外或者内心感到惶恐的感觉。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华淮最后一次上朝了,因此他特意穿好了一身御赐的华服,乘坐车驾早早的来到了那座此生已经踏入不知多少次的大殿外。
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大殿顶上那红黄相间的琉璃瓦,车驾无视了大殿五百步内只能步行的规矩,直接穿过红墙间的大门,将卫梁载到了大殿门口。这样的殊荣不是人人都有的,卫梁早些年的确为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也是为什么他被封为国公的原因,虽然卫梁现在只挂着一个闲职,可朝内却有近半数官员与他有联系,譬如如今隋国的宰相,就是他的得意门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宣传隐退的国公,至今仍在“心寄朝堂”。
上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次进入大殿内,卫梁一眼就看到那个端坐在屏风之后的龙椅上的身影,那道身影看着已然十分萎靡,待到百官依次站好后,那道身影咳嗽半天才开口。
“朕……朕自知命不久矣……咳咳……特召集众臣,告知诸位,我已决议立四子华枫为太子,诸位可有意见?”
场上一片寂静,当初华淮进入后皇宫独居之前,卫梁就力推四皇子成为太子,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定下,而如今是华淮或许真的要大限将至,才将四子华枫立为太子。而华淮一生共有六子,年轻时所生的大皇子与二皇子早在百年前就去世了,而其进入后皇宫前所生的三皇子坐镇疆外,五皇子六皇子尚且年轻,唯有现在正值壮年的四皇子堪当大任,况且这是帝王家私事,本就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参与,谁又会去反对呢?
卫梁听到这消息内心却激动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华枫登基后必须倚仗自己,而自己也会成为这隋国权势最滔天的人!
他连忙跪下高呼“陛下圣明!”躲在屏风后的那道身影似乎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十分虚弱的开口“若无要事……便退朝吧……”
卫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他知道,这是华淮最后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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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怀虚并没有回到老屋,而是径直往山腰的另一边走去,他的步伐逐渐开始变得不稳,走几步就要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歇上许久。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走了两个时辰,他才到达一处山坳中的平坪,从这里俯视下去风景极好,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而山坪之中,立着两座坟冢。
陈怀虚坐到两处坟冢前,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伸手抚摸着坟冢上的石块,嘴里呢喃着“我就要来陪你们了……我就要来陪你们了……”
天色已晚,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垂着头靠在了坟冢前。
天色已晚,裴东匣站在观云台上俯瞰着被晚霞染得通红的云海,他知道现在该下山了………
陈怀虚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老屋的床上,炉火仍旧燃烧着,屋内温暖如春,身下的茅草垫子传来令人心安的草木味。
裴东匣却端坐在床前,已是弥留之际的老人头脑已经不太清醒,只是断断续续开口“不是……让你……等着仙人吗……不用管我……”
裴东匣握住老人那干如松枝的手,言辞之间有些闪烁,像是为了宽慰老人“仙人没有来……仙人没有来……”
屋外,寒风又呼啸。
“没有来吗……”老人混浊的双眼闪过一丝遗憾,“你知道吗……我啊……我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去……这样即使是死……也不孤独……”
老人虽然从未跟裴东匣提起过他的经历,裴东匣却很清楚老人在说些什么。
“我终于要去见她们了……你………”
他看向床边那模糊的白色身影,一时怔住了,过来半晌老人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起来,他努力直起身子,握住裴东匣的手,用尽力气开口“我……我在临清城内有一处宅院……房契就在床下……你拿去卖了……换成银两……投身那些仙人的宗门………你一定……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定……”
老人呼吸逐渐平静下去,裴东匣握着老人逐渐冰凉的手,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日,那山坪之中,两座紧挨着的坟冢边又多了一处坟冢。
裴东匣将屋内东西拾掇完毕,揣老人为他买的那本书,最后独自站在老屋门前,最后一次看着这老屋。
那只虎妖也从山林之中走出,站在了裴东匣的面前。
裴东匣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也要跟我一起流浪吗……”
虎妖硕大的脑袋动了动,随即身形开始缩小,最后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猫大小。
裴东匣将它揣到怀里,扣上老屋的门栓,仿佛只是即将远行。
这一夜,又飘起大雪。
裴东匣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岁月积淀在老人心头的风雪比人间吹打在老人身上的风雪还寒冷一万倍,他又如何能像为老人抚去一身风雪那样,抚去老人一生的风雪呢?
呼啸的风雪遮盖了裴东匣的身影,在苍茫的雪原中,裴东匣漫无目的的疾行着,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