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明坐起来，寻思着怎么御寒……

他把三件短袖衣服（一件工衣两件自己的衣服）还有一条裤子，全堆在自己的身上，再躺下去……

他直直地躺着，也不敢动，一动，盖在身上的衣服就要掉下去。

但还是冷得睡不着。

他就干脆不睡了，睁着眼睛琢磨书里面的绘图技巧，那些奥妙的地方，那些有难度的地方，在书本的哪一页，配的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有哪几步，第一步，第二步……

慢慢地，他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但是半夜，周光明又被冻醒。

冷空气来势汹汹，有种一夜入冬的感觉。

周光明抱紧了身子，抵挡着寒冷。

可是哪里抵挡得过啊。

周光明干脆坐起来，把衣服和裤子都搭在后背上，抱着双膝，准备坐到天亮……

同一宿舍的工友张本奎被尿憋醒了，犹豫着要不要去上个厕所。

外面一下就冷了，而被窝里很暖和，就有点舍不得。

他憋了一阵，觉得不解决掉还是不行。

他掀开被子，一下就觉得寒气逼人。

寒冷中他摸索着向宿舍门口走去，厕所是在宿舍外面的。

张本奎的床位是在比较靠里的位置，去上厕所需要从周光明的床位经过。

走到周光明的床边时，张本奎还吓了一跳。

这黑咕隆咚地，周光明的床上怎么隆起一个奇怪的东西？

但张本奎尿急，也没顾得上去看仔细，急急地就要去上厕所……

周光明本就是坐在那里的，是醒着的，但他是把头埋在膝盖上面的。

他听到有人起床的动静，然后慢慢向他走近的动静，再慢慢地走向门口的动静……

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肯定是个起来撒夜尿的人。

当那个人走到门口，打开门，一大股冷空气就灌了进来，好在那人又把门关上了。

但冷空气已经进来了，周光明感觉上就更冷了，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而张本奎上完厕所回来，又开了一次门，又带进来一股风。

周光明心里苦，但也不好说什么。

张本奎瑟瑟地摸索着进来，来到周光明的床边，架不住好奇，他就停了下来。

他睁着眼睛仔细地看，原来这隆起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人，是周光明。

张本奎伸手戳了戳周光明，小声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

周光明抬起头，看清刚才这个撒夜尿的人是张本奎。

周光明笑了笑,低声道：“我就坐着。”

张本奎看了看周光明空空的床，顿时就明白了，问：“是不是没有被子？”

周光明没说话。

张本奎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天气没被子可怎么行？走，跟我挤一挤。”

周光明有点意外：“那怎么好意思？会挤着你的，等下让你睡不好。”

张本奎也是冷着呢，就不想啰嗦，不耐烦地说道：“别那么多废话，你不冷我还冷呢，这样的冷天，挤一挤还更暖和，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睡不好的？照样打鼾。”

周光明就不好再推辞了，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温暖的被窝。

他内心里对张本奎充满感激。

张本奎是个好人，宿舍里的床都是单人床，两个大男人睡的话肯定会很挤，而张本奎却愿意让出半边床来，愿意被他挤，在这寒冷的夜里，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周光明上了张本奎的床，与张本奎各睡一头。

被窝里很是暖和，周光明的全身终于不再冰冷。

周光明在心里面感谢着张本奎，感谢着生命里的那些友善的对他有过帮助的人:早餐店的老板娘，陈老板，徐经理，还有吴主管。朋城这个城市，有着它的冷酷，但也有着它的温情……

舒适的被窝里，周光明终于睡着了。那一头，慢慢地也响起了鼾声……

……

第二天，周光明被宿舍里的人吵醒了。

差点睡过头了。

今天虽然是周六，但亚甸厂还是要上班的。

有个工友看到周光明从张本奎床上起来，奇怪地问：“你怎么睡张本奎这里了？”

另外有个叫曹伦子的工友看了看周光明的床铺，轻蔑地笑道：“穷呗，被子都没有，冻急了就乱爬，爬到别人床上去了呗。

还有个叫王磊的工友也笑道：“还有个可能，就是看书看傻了，稀里糊涂就爬到别人床上去了。”

两个人这样一说，宿舍里就发出一阵哄笑。

张本奎听了，正色道：“胡咧什么呢？是我要周光明陪我睡的。”

“什么意思？”又有人笑道：“张本奎，你还要陪睡呀？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特殊爱好呀，你和周光明会不会是……？”

“不会吧？”其它人附和，唯恐天下不乱。

张本奎佯怒，作势就要去揍那个满嘴胡言的人，那个人才笑笑地闭了嘴。

周光明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床铺。

昨天晚上是扛过去了，今天白天也是个问题。

经过昨晚一夜的降温，白天也是冷起来了。

周光明只有短袖，工衣也是短袖，而其它的老员工都有外套，外套里面再加一件衣服，就很是暖和。

周光明把自己的两件短袖穿在里面，外面再穿一件工衣，在一众穿着外套的人群里，他的两只露在外面的胳膊就显得滑稽。

张本奎见了，问他：”是不是没有衣服穿？要不要到我这里穿一件？”

周光明摇头，刚才已经连累张本奎被嘲笑了，他不要再连累张本奎了。

……

走出宿舍，瑟缩着往工厂饭堂走的时候，见今天比昨天冷了那么多，周光明就担心起来。

上次和李华娟在镇上逛的时候，说是要给李华娟买一件外套的，而李华娟说不用买，她有一件薄外套，不知道她那件薄外套够不够？她那被子够不够暖？

周光明正想着，张本奎从后面追上来。

“周光明，你冷吗？”张本奎问，看着周光明露在外面的两种胳膊，他都觉得冷。

“不冷。”周光明摇头，但是，不冷才怪，两只胳膊冰冰凉，后背也是透心凉，他有点后悔没把另外一件短袖工衣也穿在身上。

“早上曹伦子他们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张本奎怕周光明不开心，劝导他。

张本奎说完，就看向周光明，不知道周光明心里面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