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无视爸爸刚才微弱的反驳。

“我相信爸爸也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爹爹赢了，您不会拼死反抗，不顾自己在意的那些生命的，不是吗？”

“如果反抗爹爹会造成更大损害的话，您会愿意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选择维持和平——你和爹爹都太好猜了，为了所谓的大局，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

邓布利多浑身一颤，深深看了她一眼。

艾莉森说得没错，如果盖勒特赢了，局势和平稳定下来，那么他确实会为了大局考虑，不再主动掀起战争反抗。

如果面前的不是他女儿，他一定会对这个女孩赞赏有加。

冷静，理智，洞察人心……这些优点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以及他隐隐觉得，虽然说得都是真话，但艾莉森是在试图用愧疚感之类的感情陷阱操控他。

红发小巫师冷静到了极点，脸上甚至显露出一种纯真专注：“我要改变预言，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爸爸你看，按照我说的，这是有可行性的，只看手段高低罢了。”

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计划，只是建立在很多无辜生命的死亡上，帮助爹爹赢得战争，逼爸爸最后妥协。

当然，这其实只是备选计划，她觉得可行性更高的那个真正计划没必要太早暴露出来，先用这个拆一下屋顶好了。

你要开天窗被驳回，但你要拆屋顶，大家就允许你开天窗了。在讨论中，先提出一个极端方案，然后再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较温和的方案，这样，人们会更容易接受后者，这就是“拆屋效应”。

威胁是下下策，威胁带来不了心甘情愿。把敌人用利益和大义联结成同盟，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才是政治。

“……”

凝视着艾莉森，邓布利多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明白之前看那个完美的艾莉森隐隐不对劲的原因了。不止是因为她隐藏的一面，更是因为在她身上，他看不到属于孩子的朝气和活力。

极端的理智，纯粹的爱，对家庭温暖的渴望，以及那些让他感到害怕的预言，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可怕的孩子。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他这个父亲做得很失败。

他给不了女儿想要的，也无法阻止她去追寻想要的，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一步步走向一条不归路。

艾莉森和盖勒特是一类人，他们都太理智，太冷静，太聪明，也太狠心，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盖勒特不会在意生命，艾莉森也不会。这样两个人注定会走上一条充满鲜血和阴谋的不归路，并且他们在一起会让这条路变得更加血腥。

甚至于，盖勒特最起码是为了巫师至上的理念努力的，他还会在意部分巫师的死活。

而艾莉森对巫师界的未来没有兴趣，她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和爹爹，只求一个完整的家。这让她对其他的一切更不会手下留情，为了让父亲们能在一起，她会排除所有阻碍。

艾莉森哀伤地望着他：“爸爸，抱抱我好吗？最起码珍惜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光。”

她实在像一只渴望得到温暖和爱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邓布利多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心头一软，叹息着坐到沙发上，将女儿拥入怀中，轻声哼唱起哄她入睡的摇篮曲。

希望至少在这个时候，艾莉森可以开心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

似乎确实因为之前一通发泄有些劳累，红发小巫师趴在他怀里慢慢蜷缩着睡着了。

他轻叹一声，带着怜爱低头看着艾莉森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他倒宁愿艾莉森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不用背负这么多，不用经历痛苦，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遇到一个爱她的人，结婚生子，过完平凡而幸福的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

说她聪明也聪明，说她傻也傻……

“……”

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艾莉森就恢复了正常，无事发生般拿过桌上那些低年级作业，体贴地帮忙批改起来。

她依然温柔优雅，仿佛之前那个疯狂冷酷的艾莉森只是一个错觉。

邓布利多默默看着这一幕，感觉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总有一天会挣脱牢笼，展现出原本的狰狞面目。

她真的是个聪明优秀的孩子，如果把心思放在正途上，肯定会成为非常出色的女巫。

可惜……

邓布利多拿起桌上冷了的蜂蜜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可能是糖加多了，竟然显得有些苦，苦涩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直直流进肚子里。

果然，他的手艺还是不行。

中年教授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桌上艾莉森批改好整齐摆放的作业。

批改得很认真，字迹锋利，一针见血。

红发小巫师一如往常粘着他，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去吃晚饭吧～”

他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艾莉森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维持现在正常的生活，日复一日，粘人又乖巧。

邓布利多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像往常一样和艾莉森相处——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很快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