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杨斯年还是觉得心中一紧，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忽然从虚空中出现，化作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也压在他的心头。

唐远注视着杨斯年，看着他双眼深处那闪烁不休的金红色光芒，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苦笑：“姬家不愧是统治了中洲数百年的，最冷血无情的家族，他们献祭了四十九名嫡子，引来了那位所谓神明的注视。”

“而那神明注视的焦点，就是你母亲，确切地说，是你母亲腹中的胎儿，也就是你。”

“你，就是姬家挑选出来的，承载神明的恩赐和力量，将来要带领姬家重新执掌天下的，最重要的棋子！”

“轰！”仿佛有一道轰雷闪电在杨斯年的脑海中闪过，震得他耳朵里嗡嗡直响，就连唐远的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那四十九名嫡子中，足足有十多人是先天高手，有两名是江湖上有名的宗师，剩下的三十多人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唐远捏了捏拳头，接着说道，“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宰了两个宗师和十多个先天高手，我们反而没那么容易把你母亲抢出来。”

“当时你邱师叔舍了性命拖住姬家镇守祭坛的宗师高手，才让我跟姬琮这家伙有了冲上祭坛，打断仪轨的机会。”

“然后我一路冲杀，姬琮那小子抱着你母亲跟在后面，最后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才被姬家剩下的人围了起来。”

唐远捶了一下手掌心，骂道：“当时我们都还小，一个宗师都没有，姬家那群王八蛋，除了人多还是人多，不讲武德！”

说到这里杨斯年就明白了，最后是自己的父亲站了出来，用什么条件换取了义父一行人安全离开。

唐远也说道：“姬琮那小子在姬家的水井里下了毒，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下的是你四月姐弄出来的灵脂仙露，这东西无色无味，但是发作比较慢，吃了不会立即就死。嘿嘿嘿，给自己一家人下毒，这家伙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中间的掰扯我就不说了，姬琮那小子跟解药留了下来，我们带着你母亲走了，姬家应该也认为仪轨被打断，你母亲已经对他们无用，迫于形势，他们也只能放我们走。”

顿了顿，唐远接着说：“再往后的十几年，我与姬家的人在江湖上也碰过几次面，杀了他们七个先天高手，一个宗师。只不过为了后辈们的安全，我们才搬到了现在住处，而且你李师叔跟妙阿姨也从来不出门，天天守在家里。”

随着他的话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在空中飘荡，杨斯年知道，玄天道与姬家之间，简直可以用仇恨滔天来形容。

唐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一次之后，姬家学乖了，也搬了家，我武功大成之后去找过他们的晦气，结果扑了个空，不然你现在早就没有仇家了。”

“当年我们救了你母亲回家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姬家献祭的那个所谓的神明还真的有几把刷子。”

他看着杨斯年的双眼，眼里充满了歉意：“仪轨虽然被我们打断，但是那家伙的视线却已经投射到了你身上，祂的力量极为强大诡异，就连我们中医术最好的四月也束手无策。”

这个一向都狂放不羁的中年人，此时眼里有了点点的闪光：“随着你在你母亲腹中一天天长大，你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衰弱，直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我当时跟你母亲建议，不要你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有点说不下去了。

杨斯年懵了，自己居然是母亲用生命为代价孕育的，他失声叫到：“怎么……怎么会这样？”

唐远吸了吸鼻子，哈哈一笑道：“你母亲是我最宠爱的小妹，而且当时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跟你不熟知道吗？想要救你母亲，便只能放弃你。今天跟你说出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当时被姬家逼到了什么地步。”

“小妹和小外甥，老子只能选一个！”

杨斯年心里乱成一团，他的隐疾与母亲的早逝有关，他早就是如此认定的，但是事实从义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唐远苦笑：“老子以前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弱智的情节，医生问家属，保大还是保小啊？问个屁？每个医生直接都是保大的。”

也顾不上杨斯年在一旁心乱如麻，他接着说：“你母亲何等的聪明？四月这死丫头也是个没用的，药方子稍微改动一下就被你母亲尝出来了，结果我俩被你母亲一顿臭骂……”

他仰头看着天，半晌之后才说：“十月怀胎之后，你这臭小子呱呱坠地，这嘴和下巴长得跟姬琮那混蛋一模一样，老子看着简直气死了。”

“但是你眉眼之间还是像你母亲多些。”他的语气转向柔和，“你母亲下了决心要让你活，还拜托我们，要让你好好地活下去，要你跟着她姓，不要跟姬家的混蛋姓，不要再掺和姬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他那胡子拉碴的大脸凑近杨斯年的脸，双眼射出锐利的精光：“你母亲临终前还有一句话，她说，如果你能活下来，就要你放下仇恨，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老子不会放过姬家，也就是你的父亲一家人，你自己想怎么做，跟着我干还是听你母亲的话？”

看着唐远那双变得有些陌生，恍若远古凶兽的双眼，杨斯年的心绪前所未有的混乱，他张了张嘴，竟是欲言又止。

唐远微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八年了，你跟我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比你母亲当我妹妹的时间都要长了，孩子。”

“这十八年来，我既是你舅舅，又是你义父，还是你师父，早就不是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只跟你母亲熟，跟你不熟的时候啦。”

“老子一贯的立场就是，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我都支持。”

“不过我跟姬家的事情可没完，而且我猜姬家人要是见了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笑得连犬牙都露了出来：“毕竟你小子也算是姬家谋划失败的耻辱象征，而且那位所谓神明的力量也真正投射到了你身上。”

“想要置身事外，只怕不可能，你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

“有这么一句话：想要过的好，仇人必须少！仇人怎么才会少？杀光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