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斯年暂时放下心来，他丹田中的病灶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威胁着他的生命，但是藏在其中的特殊的力量却又多次挽救了他，似乎并不希望他这么早就死去。

他环目四顾，却没有发现柳阅微，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柳姑娘依约躲在一边偷袭，但是他没有想到喜神如此诡异，仅仅在这一具容器上降临了一丝意识，就让这方世界产生了剧烈的扭曲。

如果柳姑娘出了事，那就是他害的。

抬头再看，这一片扭曲的天地之中，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线条和杂乱的色块，只有高居其中的喜神，沉静、安稳、祥和，散发着令人顶礼膜拜的魅力，威仪具足。

此为神降。

喜神高高在上，目光流转，很快便聚焦在了杨斯年身上。

杨斯年顿觉身处深海，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几乎凝成实质，让他变成了琥珀中的小虫子，完全动弹不得。

“年轻的蝼蚁。”喜神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浩大雄伟，如同天空传来的滚滚雷声，“也许我不该称你为蝼蚁，毕竟你还能站立在我的面前，没有消散成一团毫无意义的心念。”

杨斯年暗中用力，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他只能尴尬的保持着举剑指向喜神的姿势。

“既然你都降临此界了，那么能不能说说为什么？”既然喜神能对他高看一眼，索性他也放开了，打听打听所谓神界的消息。

喜神的脸上无悲无喜，声音浩大如雷，却又没有任何的高低起伏：“无因。”

无因？杨斯年有点愣。

喜神告诉他，祂用一缕意念投影降临此界，造成村里数百人死亡，并没有任何原因驱使祂这么做。

换句话说，玄黄教徒唤醒了祂的一具容器，而祂也想降临此界，就这么做了，没有任何原因。

所以那些人就是无缘无故地死掉了？

这算天灾吗？

也难怪玄黄教的家伙称你为神啊！

讽刺的是，把自身转化为喜神容器的家伙，此时正倒吊在喜神的下巴上，如同一缕胡须，而他的意识早就被喜神冲散、吸收，成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甜点。

所谓物伤其类，看着这把人类当成蝼蚁的生灵，杨斯年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上升。

喜神的目光立即又投射了过来，祂说道：“你的心念波动非常强烈，为何？”

杨斯年明白，这种无色界的生命，无欲无求，无血无泪，对于“愤怒”这种感情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下一刻，喜神的蛛尾之中伸出一条紫色的线，向着他的头顶快速前进，眨眼之间就从他头顶百会穴刺了进去！

杨斯年眼前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让他的头脑都变成一片空白。

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挤进他的意识深处，像一条贪婪的蚂蟥，大口大口地吮吸。

吸收的是他的记忆，他的感情，他的生命，他的灵魂！

喜神对他这个能站立在“神灵”面前不崩溃的凡人产生了兴趣，所以决定把他当做一道美味的甜点，早早吞下肚子。

杨斯年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痛苦如海啸一般淹没了他，但是偏偏还感知不到这痛苦从何而来，甚至身体还呆立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那道丝线刺进杨斯年的意识之后，其本身自带的巨大压力就几乎让杨斯年的意识四分五裂，就像现代某个人去输液，刺进他血管的针头忽然变成了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庞然大物，那么这个人最好的结局大概也是手臂变成碎末吧。

杨斯年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危局，之前喜神给他的冲击再大，那也在他的身体和意识之外，如今那跟丝线则是把他和祂真正连在了一起。

凡人的意识与生活在无色界的心念生灵相比，差距比一滴水和大海相比还要大。

所以，杨斯年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撑爆了”，偏偏同时他的一切都还被那根丝线狠狠地吸收！

这种痛苦无法言表，又永无止境，在杨斯年的感觉中，也许是一刹那，也许已经过了一万年，直到某个地方发出了“咔嚓”的一声响。

其实杨斯年的感官早已混乱，是听不到声音的，但是这种感觉就真的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碎裂了，然后发出了咔嚓一声。

杨斯年猛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院子里。

迅速爬起身来，他仔细打量四周，这是个大致呈方形的院子，地面用青色的条石铺满，前面的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建筑，但是那一片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到建筑的轮廓。

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影跪在地上，对一座祭坛顶礼膜拜。

杨斯年看得真切，这些人的服饰居然华美异常，他们头上的高冠都是上好的白玉，身上的黑衣上，用金线细细描绘着山川河岳，日月星辰，虽然正在跪倒祭祀，但每个人都神态从容，气质高华，显然身份极其尊贵。

而那座祭坛则有些古怪，高约三丈，呈圆柱形，顶上居然是一团扭动不止的光芒。这光芒呈金红色，在杨斯年眼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质感，因此光芒的闪烁，看上去更像什么活物在扭动。

有一道沉稳的嗓音在杨斯年身边响起：“这是？”

杨斯年大惊转身，却见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身披蓝紫二色的长袍，漆黑的长发不加梳理，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一张非男非女，雌雄莫辩的面孔，不是喜神又是什么？

喜神双眼中神光一闪，杨斯年便又动弹不得，祂也不管杨斯年，而是看着前面那一群正在祭拜的黑衣人，啧啧称奇道：

“你的记忆中居然有这样的场景？但我分明没有在这里发现你的‘心念’。”

杨斯年明白，喜神说的“心念”是无色界生命对其他生命本质的称呼，便是指一个人的灵魂、意识、存在等概念。

所以哪怕他正在被喜神蚕食，也禁不住生出了好奇心：按喜神所说，自己并没有出现在这个场景过，但这个场景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喜神自言自语了两句，便迈开步子，自顾自地向着祭坛方向走去。

那些祭拜中的黑衣人果然只是幻影，对祂的到来无知无觉，只管继续自己的行动，甚至喜神一路直行，还从很多黑衣人的身躯之中穿了过去。

喜神穿过人群，来到祭坛之下，祂的身躯猛地拔高，与祭坛上那团光芒齐平，深紫色的双眼中放射出意味难明的光芒。

“这是何物？”

杨斯年更加好奇了，他的记忆深处居然有连玄黄教崇拜的“神”都没见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