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车间年初时就已投入使用，成排缝纫机器，很是像样。像样的还有进货出货以及各种工序，销售渠道也越来越好。赵亮动用之前关系，在东华市服装批发市场，又硬生生挤出直销点，四十多平方米展厅，两百八十多平方仓库。

小翠和赵亮、赵东商量，继续扩大生产，将红杉树销往全国，两年之后产值超过百万。

赵亮和赵东都为小翠“野心”感到咋舌，这女人真放开了胆子，比男人要大上好几倍。但有件事，每每想起，赵亮如鲠在喉。

在部队救过他一条腿的班长，第三封信来信已收到一年零五个月，可他不敢回信，因为明明班长要找的人就在面前，还几乎天天见面。他也不敢向老班长撒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觉得，真要实现创业目标，让红杉树真的走向全国，以春来性格，到时又觉得高攀不上小翠了。

这事情必须立即马上解决，即便两人真的有缘无分，也当断立断，不要再相互折磨到终老。

他再也忍无可忍，先给春来写了一封信。接着又把小翠请到办公室，还叫来赵东和小娟。

经过一年多交往，他们合作很好，感情也很好，情同兄妹。而赵东早已对小翠萌生爱意，因为春来，只好把情感压抑在心底。他也想着小翠有个决断，自己是死是活，也能有个结果。

之前，赵亮和小娟说起过很多次，让小翠放下包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小翠只是推脱，其实她心里还是想着，今非昔比的春来，应该找更好的女孩结婚，而不是有过丈夫的她。

她是真心希望春来好，虽然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十分难受，想哭的感觉。

当着大伙的面，小翠表现的很决绝，不想提及春来。

赵亮心里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着急：“好吧，等宋班长来了，你去跟他说。”

“我不想见他。”小翠很是平静。

“但我不能再瞒着了。”赵亮无奈地看着小翠。

赵东看出小翠意思，想嫁给春来，又想着让春来更好。真是好女人，但我只能有缘无分，于是摇摇头：“好吧，还有一个办法，你不想嫁给春来，那就咱俩结婚。”

赵亮听了，差点没拍桌子：“哥，你裹什么乱？”

小翠也摇头：“赵东哥，不要开玩笑。”

“你啊！”赵东指着小翠，很生气地说：“你心里只有春来，又这个样子，难道非要相互折磨到白头吗？”

赵亮明白了赵东的意思，是在激将小翠，赶紧附和着说：“对啊，小翠姐，为何自己为难自己呢？”

小娟也急的像猫爪一般：“姐，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人家已经结婚了，你干嘛还怕见面？”

赵亮又立即顺着杆往上爬：“是啊，小翠姐，如果宋班长结婚了，你就祝福他，如果宋班长还没结婚，那就是还等着你，你也别再等了。”

赵东也点头说：“对，如果人家还在苦苦等你，你还忍心辜负他？”

小翠哭了，眼泪哗哗的流。她不想和春来结婚，还有一个原因。上个月，她让小娟偷偷回了东华市，找到小娟最要好同学，打听家里情况。因为陈忠良被开除，爹娘仍很生气，还有哥哥，已宣布和断绝兄妹关系。

如此无赖兄长，她担心即便和春来结婚，也永无宁日。她不想因为自家事，让春来为难。

她说了自己顾虑，赵亮气的想笑。他咬咬牙，控制住自己情绪，小声说：“我的亲姐啊，这叫事吗？宋班长堂堂七尺男儿，还会怕你哥？”

看小翠仍不放心，赵亮挥手说：“姐，等宋班长来了，你跟他谈。”

小翠擦擦眼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精神变得恍惚。忽然间，她渴望立即马上见到春来，却又隐隐担心。

至于担心什么，她自己又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特别奇怪，好像手了人家巨大恩惠，却又永远还不上这个人情一样。

傍晚下班回家，看到婆婆和儿子，小翠依然精神恍惚。如果倒退七年，自己还是女儿之身，爹反对，娘反对，全世界都反对，她也义无反顾，去拥抱宋春来。

可现在，自己快过三十，马上人老珠黄了。

在建新厂房前，赵亮也向村委申请宅基地，给小翠一家建了新房子。位置很好，院子后面能看到青山，前面是一条清浅的小河，长着水草和鱼虾。二光除了在车间帮忙，就是在河里捉鱼捉虾，再由大光娘变成餐桌上美味。

再加上青菜白米饭，还有温润气候，大光娘脸色好了很多。但大光娘还有心事。

按照风俗，清明和七月十五要上坟。可她们人在千里之外，又回不去。只能在夜里，点上烧纸，向着北方，小翠叩首祭拜。大光娘在一旁，哽咽着哭泣。因为怕打扰邻居，不敢太大声。

这是传统的、至今还流传于世的祭奠日子，也相信会传承下去。但这不完全是迷信，是我们对先人哀思的表达方式。不过，从大光娘哭泣声，小翠觉察出大光娘想家了。

小翠理解大光娘。叶落归根，本来老了就该回家，但大光娘老了，却离开生活近四十年的宋王阁，来到江南的向阳村。对于婆婆，怎能不想家？小翠也想着，等婆婆身体完全康复后，就义无反顾地回家，却又担心爹娘，还有那个该死的哥哥，去家里闹腾。婆婆已经不起折腾，像一个易碎的瓷瓶，只要落到地上，就会粉碎。所以，只能忍着。

她强装笑颜，和小娟坐在饭桌旁。小娟几次想说，春来就要来了，但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只顾低头吃饭，还不时给小正正剥掉鱼刺。

正正已经四岁了。刚出生的时候，模样像极了大光，慢慢的，小家伙长相开始向小翠靠拢，秀气漂亮又可爱。本该上幼儿园了，大光娘怕他受欺负，坚决不让去，只好跟着二光，下河摸鱼捉虾。

二光边往嘴里扒饭，边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因为赵亮，村里的小孩都不敢欺负他，大人们更可怜一家人遭遇，看到他，会热情打招呼，还会给他一些小玩意，比如好看的石头、贝壳，还有木头做的驳壳枪。二光智力不好，但也会说一声谢谢，惹得大人们看到他，更是可怜见的样子。

有时，他也会冒出大光哥，春来哥的话语，然后就是黯然神伤。大光娘无数次说过，春来，还有春雷，对二光也像亲弟弟。因为有人欺负二光，光是春来和春雷跟人家打了无数次架。再加上大光，那就更数不清了。有一次，哥仨差点没把人家房子给点了。

他们都是亲兄弟，亲弟弟娶亲嫂子，好像从伦理上说不过去。很多时候，小翠想着，这辈子就这样吧，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