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胆大包天。

天上地下的，见到孙猴子能不瓜怂的仙兽，几乎没有。

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前，闹了地府，我怂了？

孙猴子取经，真假美猴王也来闹地府，我怂了？

孙猴子给寇员外改生死簿，强加十二年阳寿，我怂了？

……

可是现在。

娶了亲，和灯魂成了梦幻西游世界的一对夫妻，我怂了。

我心里蹿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像十几年前，梦幻玩家刚刚渡劫，就要面对超凡入圣的蚩尤武神。

那种由心而发的绝望，让我感到难以呼吸。

……

因为。

我知道结局。

眼前长安，浮世繁华。

而我，终将沉入无尽的深渊。

我终于明白，凡人离世，害怕的不是死亡……

人心所生的恐惧，是失去所有的死寂。

——

把轿子还给柴道煌，我带灯魂去了北俱芦洲看雪。

她说这辈子要么在九幽之下，要么在佛堂之上，从来没有见过纯粹的雪景。

身上婚衣红似火，遍地银雪透如白。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来。

置身冰雪世界，感受到其中沉静、隽永，我有几分怅惘，亦有几分释然。

这样安安静静的，寂寥空阔，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老公，冰层下面，封印的是什么呀？”灯魂走在冰层上，看见冰层里的巨大虚影。

我低眉看去，凭着关照之眼，能够窥清全貌。

那是……

我看得仔细，正色说道：“一条玉清位法力的上古巨龙，当年龙凤两族大战，几乎毁天灭地，龙族、凤族亦是两败俱伤。”

“最终……”

“龙王释放冰海，自封求存。”

“凤凰浴火，在凤巢底部留下几枚凤凰蛋，以期涅盘。”

……

灯魂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北俱芦洲景致虽好，总有一股苍凉之感——玉清位的龙祖……”

她感叹的表情十分虔诚，瞧着可爱：“肯定超厉害吧？”

——

我们正在欣赏雪景，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冰面上，站着一个手持天龙破城的神天兵。

那是一个玩家。

噶？

超速泥鳅？

我远远指了指：“老婆，瞧见没，那就是许言的109级龙宫。”

……

灯魂眨眨眼，小心打量，惊奇道：“天龙破城是150级的宝物，他才109级——是无级别限制吧？”

可说呢。

我撇撇嘴：“许言是超级土豪，他的109龙宫、五庄观，加起来得有5000万。他的175级五庄，单号带一套宝宝，造价超过1400万。”

……

这一刻，我的心情很奇怪。

有嫌弃，却又带点炫耀。

毕竟，穿越成梦幻西游的召唤兽，注定要有一个主人。

既然如此，为啥不挑个厉害的？

……

“哇，好强！”灯魂眼里闪起小星星，“你跟着他做事，可得尽心尽力，多法连、多法爆！”

我在173届武神坛大显神威，紫禁城代表队也被我教育了。

我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当然了，我是梦幻西游第一谛听！”

……

正吹嘘战绩，细心的灯魂却发现：“哎老公，许言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你看他。”

噶？

我愣了愣。

此时的许言，刚在威尼斯和苏筱妍战罢三百回合……

按说该是志得意满，余音绕梁。

他还有兴致登录109级的超速泥鳅，怎么会不开心？

……

总不会是承诺了6亿彩礼吧？

他自己说了，半个月工资而已。

现在不开心，肯定不是因为钱。

……

古怪的是……

在我关照之眼的深看之下，眼前的超速泥鳅，忽然淡化？

那一瞬，我敏锐捕捉到一股狂猛的时空乱流，席卷北俱芦洲！

呼呼的风啸声中，冰雪成幕。

数之不尽的奇怪画面，在雪幕中快速闪过！

“呲……”

我隐约看到荼蘼花，看到生死簿，瞳孔骤然急缩，连忙施展化圣法力，将灯魂护住——亦是想要遮住她的眼，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然而……

北俱芦洲，雪原冰层。

超速泥鳅的身影，渐渐模糊。

一个清晰的吟咏，仿佛来自九天，又似乎来自深海……

深爱、忧伤。

是莫语的声音：

今日登记，遂往北俱芦洲，取景留念。

小雨霏霏，思入非非。

……

喜雪花扬绚，叹东海沉兵；

观火风翔空，听寒龙狰吟；

……

辛发明明无心明；

龙神青青玄灵青；

踏雪来，破冰去……

丝缕缠流忍回眸，心所忆，往日雪原逐妖景。

……

想来初入江湖，最开始的一遭，便是妖风四起

转眼数年，常思量。

几度风雨几度秋，哪年朝露哪年愁？

不在江湖不在海，随手拈花随手留！

……

——

莫语的声音空灵剔透，百转千回。

那细腻的情绪，仿佛穿越时空，将一段寂灭的感情，印在了我们心里。

灯魂听得痴了，她捏住我的手掌：“老公，我想哭。”

我把她拥进怀里，试图给她温暖。

但……

分辨出莫语这段话的来处，我的心里咚咚直跳！

……

这段话，是未来的！

登记？

丢卡咩……

超速泥鳅要被卖掉？

这……

这不可能啊。

……

我认识许言一年多，知道这家伙最宝贝的游戏角色，就是超速泥鳅！

堪比亲儿子！

怎么会卖？

——

难道说，超速泥鳅也被淘汰了？

——

我想起许言之前和白芊芊等人的讨论。

谛听是当前版本的天元组大杀气，但是梦幻西游不会止步不前，化圣绝对不是终点。

毕竟……

刚才我也说了，冰层下的家伙，是玉清位的上古巨龙。

在梦幻西游的神话体系里，三清才是封顶。

……

梦幻西游的渡劫，才只是成仙的第一步。

成仙了也只是小仙，是仙神体系里的末流。

到了化圣，勉强摆脱杂兵的范畴——对标孙悟空、牛魔王称圣时期，即有明显的战力档次。

平天大圣牛魔王、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俩是早期的圣级战力天花板。

至于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猕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

不考虑野史的话，基本都是战五渣。

……

圣级修满九层境，融会通神。

什么是仙？

仙是初境，一个土地公公，那也是仙。

什么是圣？

圣是实力，譬如孙猴子，愣是打出齐天大圣的封号来。

什么是神？

神是领域，是天道赐予的封号！

……

而超越神只天道之上，还有三清！

……

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

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

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

……

梦幻西游迟早走到那一步，而我……

这个化升级的兽体修行者，终有被淘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