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医院里有些冷清。

过道上，一道身影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嘀嗒，嘀嗒，嘀嗒——”

时针转动的声音悠悠回荡在四周，冰冷的仪器上清晰地记录着男人脉象的浮动，趋于平静，明显是昏迷的状态。

呼~

一阵寒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沐南汐缓缓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关上窗后转身坐到了江暮辞的身侧，满是忧郁的目光就那样落在了他惨白无比的脸庞之上。

当看到他身上满是伤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好似死人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时，女人心口猛然涌上了一抹异于常人的酸涩之感。

眼眶之中也有隐隐波光涌动。

耳边回响的都是江老爷子对她说过的话。

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疯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也知道那天自己说的话会让他感到绝望，可她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出事，才能让他知道，她沐南汐心意已决，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决定。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放弃，想通过这个方式让他离开，只是没想到......

“......”阿炎。

女人俯身而下，安静地趴在男人身侧，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目光柔和地盯着他疲惫惨败的面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晚江暮辞崩溃的神情。

【为什么让他碰你？】

【他是你男人，那我是什么，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汐汐，我错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嫁给他，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阿炎，你不应该来找我的。”

她看着他的侧脸，食指轻轻掠过他干燥泛白的唇和高挺的鼻梁，笑得满脸忧伤地在他耳边轻声嘀咕着。

“记得以前，我让你别把目光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你应该多去看看别人，因为我在逃避自己的感情，也在害怕......害怕我们最后收不了场，因为我们彼此早已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和存在，我害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因为依恋而产生的错觉，也怕自己影响到你的未来。”

“我想着，如果我们是姐弟，那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们依旧是家人，依旧可以长久的陪伴在彼此左右，可如果越过了这条界限，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所以害怕失去你，可我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的，所以在听到你出车祸的新闻之后，我恨不得杀了自己，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你，是我罪无可恕，不可原谅。”

“那些年，我每天都会去想，如果当初我可以勇敢一点，在你向我踏出九十九步的时候，我也可以向前走一步，可以顺从内心去回应你的感情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每天对着几张照片说心里话了，也不用每天拨打着空号去跟你说今天发生了什么。”

“都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卑，偷偷喜欢我的那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那些年你一个人在家等我回来，也一定很煎熬吧。”

“都说人有贱性，只有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的前半生青春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的怯懦，一直在悔恨中度过。”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女人眼角缓缓滴落在了男人的手背之上。

“崖顶上，我说过你可以试着去接触其他人，是因为我知道你内心有了些许纠结，大概是我们都太累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多伤害彼此的话。”

“你说，如果当初我们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纸，你也没有对我说过那些话，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就算某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也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或许，我还会站在远处默默地祝福你们。”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把头轻轻地靠在了男人的胳膊旁，“阿炎，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太固执了，自从孩子和文轩离开后，我就在想，我们的相遇是不是错的，我说你是个自私鬼，我何尝又不是呢，以前仗着你在我身边，我三番五次逃避你的感情，我是自私的，那五年，我明知自己不喜欢文轩，三番五次拒绝他，却又会默默享受着他的关心，我是自私的，我深知人性，一边逃避你，一边又不希望你早恋，不希望你喜欢别人，我同样也是自私的，就像现如今，你不希望看到我嫁给阿褚一样，明知道我心里的恨，却还是想把我留在身边一样......”

女人的声音微微哽咽。

此时此刻，那无法控制的泪水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一滴接着一滴就那样断断续续地滴落在男人的手上，那湿热的温度也悄悄地流进了男人沉睡的心房。

“文轩，死了，我欠了他太多，我已经失去了两个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这一年里，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你来找我的画面，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的只有你和喻言在一起的消息，可就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阿褚他给了最独特的感情，我不能辜负对我这么好的人，更不能让爱我的人为此伤心难过。”

“阿炎，放手吧，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也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爱你了......”

她握住了男人的手，安静地趴在他的身侧，回忆着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心口阵阵泛疼，就像被成千上万只利剑狠狠刺痛心房那般疼痛难忍。

极致的悲，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四周除了时针转动的声音以外就只能听见仪器响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江暮辞在梦里正要去超市找沐南汐，突然便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叫唤自己，回头一看，只见沐南汐鲜血淋漓地躺在手术台上，满脸绝望又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方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孩子，我的孩子，阿炎，我们的孩子没了......”

孩子？

他和汐汐的孩子。

男人低头一看，双手瞬间被血色笼罩，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了许许多多他当初失忆时伤害汐汐以及后来把汐汐越推越远的画面。

直到汐汐推着行李箱从楼上慢悠悠地绕过他的身旁，把那枚戒指放在了客厅的某处角落，笑着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阿炎！”

女人回头，望着他淡淡地说了句，“订婚快乐！”

轰——

一道空雷响起，他从睡梦中突然惊醒，脉搏器上也因为他的情绪起伏变得尤为欢悦，他刚睁眼，便察觉到了自己正躺在安静的病房里，原来之前经历的所有幸福和温暖不过都是他在做梦。

“汐汐。”

男人看着此时趴在自己身侧睡着的女人，忽而眸光微动，有些失神，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不然汐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盯着女人紧握自己的手，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之上。

汐汐哭了。

是因为他吗？

江暮辞担心得连忙挪动着自己疲惫不堪，极其狼狈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满脸深情又心疼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眼里满是爱抚和怜惜。

“嗯。”感受到眼角的温度，沐南汐微微睁眼，刚抬头便对上了男人深邃的双眸。

两人面对面地注视着彼此，呆愣了半晌，直到女人回过神后，连忙松开握住他的手，避开了他深情且焦灼的目光。

“你醒了？”

轻柔的声音落下。

男人紧张地抿了抿干裂的唇，笑得满脸开心地盯着她淡漠的神情，“你，你来看我了。”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在白国。”

“汐汐。”

女人快速站起，冷冷地看向他，故作不屑地长叹了口大气，“既然醒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