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久未见，两人的谈话多少有些尴尬，说了几句话之后竟都觉得有些唏嘘不已。

“对了，你过来找俺爷啥事？他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你要有事儿跟我说就行了。”

周正这才想起今次过来的目的，赶忙说道：“这不年三十了吗，俺爸说恁家这有片竹园，让我过来买两棵竹子做摇钱树。”

周云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俺这竹园是不卖嘞，不过你既然来了，待会儿你挑两棵大的砍了拿回去就行了，说啥买不买嘞，太见外。”

“这多不好意思，钱还是得给嘞。”

“哎呀，你这家伙也在外边上班了吧？怎么还搞村里那套？”周云有些调侃的说道，看来是对这竹园的竹子拿出来卖钱的行为很是不喜。

周正本还想客套一番，可看周云如此模样，又看了看院墙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奔驰GLE，也便明白人家确实不缺这点钱。

“你现在毕业没呢？在哪上班呢？”见无法给钱，周正也想跟这个曾经的玩伴聊聊近况。

“早毕业了，我上的专科，19年年初就跑出去实习了，现在在H城打工呢。”

“你也在H城啊？你在哪个区？”周正惊讶道。

“你也在啊？我在西湖区，你在哪个区？”

“我在余杭，离得挺近的。”

周云听得此处，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周正起来，似乎是在揣摩什么。

“是挺近的，你现在在那边做什么工作？”

周正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好说什么。

“项目经理，说是经理，其实就是个传话和协调的。”

“我知道，我也是做互联网行业的，不过我跟你岗位不一样，偏售前销售对接这块。”

两人互相聊了下各自的工作情况，周云主动要了他的微信，表示以后到了H城要常联系，毕竟是同乡，以后一起发财的机会会很多。

但是周正只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在未来他真的有拉自己一起赚钱，当然，这是后话，眼下的二人就这么站在寒风里从近况聊到了儿时的回忆。

“那时候是真不懂事啊，小孩儿都是听家人说啥就往外胡说啥。”周正这话似是解释，却又不敢太过深入。

“都过去了，那时候的小伙伴也没几个联系的了。”

周云这话让周正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当时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有过欺负他的经历，在那个贫穷且封建的时代背景下，家里长辈议论的是周云父母离婚母亲再也不出现的问题，而听到小孩子耳中却是这小孩儿妈妈的意思，而且因为他父亲的高收入和他爷爷当年在镇政府任职时出过问题，很多家长都不让自家小孩子跟他玩耍。

当年的周正家里虽然没有这么说过，但小孩子成群的社会效应却让他也跟着那群孩子本能 的梳离他，想到当年那些孩子骂眼前这个男孩子“野种”、“有娘生没娘养”这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周正便尴尬的无地自容。

那时候的他，可能很想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他说上一句话吧？

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于是他跟那些喊得最凶的小孩儿打架，被人家打的鼻青脸肿不敢回家，于是他跟着那些不是那么歧视他的孩子一起玩耍，即使没怎么学习也在成绩上把他们甩的远远的。

“也是，听说那些家伙现在混得也不是很好。”周正只得这样安慰道。

不过他说的也算是事实，那些孩子大多在幼时满村的疯跑中缺失了对学习的乐趣，更有甚至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无人管束开始沾染上一些恶习，上网、打架、抽烟、早恋、逃课、赌博，以至于那批孩子大部分都在初中毕业后便辍学打工，有些甚至连初中都不愿读完。

他们大多数人现在早已在家里的安排下结婚生子，然后年复一年的外出打工，进工厂、上工地不一而足。

“好不好也没啥了，都是农民，人生的路也都是自己选的。”周云对那些人颇有些嗤之以鼻的笑了笑。

“跟你现在肯定没法比了，大奔都开上了。”

面对周正的调侃，周云却失落一笑。

“我哪有钱买这个，我爸的。”

“你爸的不就是你的？”

“那是你家，我这家庭情况跟你这独生子比不了，算了不说这个，走，去竹园给你砍竹子，你先过去挑，我回去给你找把柴刀，这竹子一般的刀不容易砍。”他摇了摇头，止住了这个话题。

周正见他突然止住谈兴，便也懂得进退的往竹园走去。

竹林茂密，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竹竿青碧，弯而不折，这竹子的形态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周云，不由得心生感慨。

人生啊，很多事情我们没得选，但是却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在竹园边上随便的选了两棵大小差不多的竹子，不一会儿便见周云拿着把黑色柴刀走了过来。

“选好了没？我帮你砍。”

“选好了，我自己来吧......”

“没事儿，我帮你弄，你没用过这个刀，别伤着。”

周云没有把刀给他，而是往前站找到周正要的两棵竹子。

“咋挑嘞恁小嘞？找两棵大嘞哎？”

“不用不用，这两棵就行了。”

“就这两棵？”周云再次确认道。

“就这两个就行了。”

“中。”说罢，周云便挥舞着手中柴刀劈了下去，那挥刀的力道十足，只一下，便将那根直径接近两公分的青竹砍倒在地。

接着他扶住第二根，又是一刀下去，这刀似乎角度不太好，厚重的刀身卡在了竹子的空心处，他奋力往外拔，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竹子就是这样，硬，比人牛逼多了。”

周正听他如此说，思忖着他话中的意思，却发现自己可能又想多了。

第三刀下去，这根竹子也应声而倒，被后面的竹子接住，没有落下身来。

“你拿的动不？拿不动我帮你拉过去。”周云一边擦了擦被竹子弄脏的手，一边问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扛回去就行了。”

“嗯，那也行，也没多重。”

周正点了点头，伸手就把二十块钱掏了出来，还没递出手，便见周云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下来。

“你再客气就没啥意思了......”周云沉声说道。

周正也只好作罢。

“回去慢点，枝叶太宽。”

“中，那我先回，回头再说。”

周正在周云的帮助下将两个竹竿抗上肩膀，往家里走去。

只是对周云当下的变化，却是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