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多似乎是他改不掉的毛病，这也许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谨小慎微、处处谨慎，可这样的心态，也让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在他心底，本能的对人际关系进行着抗拒。

红汤已然在时间的流逝中消耗过半，李晴举手招呼服务员加了些汤，顺便要了些水果，看来她是吃的差不多了，已经需要水果来解腻。

“你吃饱了没？”李晴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模糊不清的问道。

“差不多了……”

“得了吧，你不是在那里质问我就是在那里胡思乱想，能吃饱才怪呢……”

周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赶紧再吃点，待会儿我们好去看电影。”

“哈？”周正愣了一下。

“哈什么哈？不愿意啊？不想去看电影就去逛西湖，反正也不远，我还没夜游西湖过呢……”

周正没再接话，只是吃东西的速度快了不少。

……

湿冷的水汽穿透棉衣在皮肤上激荡，李晴一边走一边朝双手哈着气，周正在她旁边慢悠悠的溜达着，却没有说什么话。

两人吃完火锅坐地铁到龙翔桥下了车，沿湖滨公园朝白堤的方向溜达，尽管已是夜间八九点，又下着薄雾般的雨丝，湖边依旧有很多游人或在遛弯或在跑步。

两人像是普通情侣般沉默着前行。

“你就不知道牵着我的手给我暖暖手吗？”从平湖秋月拐上孤山后山路之后，行人稍少了些，李晴说话也直接了些。

正在胡思乱想的周正赶紧停下了脚步，看着在昏黄路灯下娇俏可爱的小女生，却不敢伸手。

“木头一样。”李晴轻啐了一口，然后主动上前，薅出他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然后直接十指相扣牵了上去。

她的手很小，冰冷的好似没什么温度，寒冷让她手上的皮肤极其滑腻，如同一块存放良久的玉石。

他的手很大很暖，骨节清晰的手上有着不少老茧，那是他大学假期在工厂做暑假工和在老家帮忙做农活留下的，像是冬天毫无生机的枯木。

初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感受到那冰凉小手上传来的力道，他也握紧了自己的手。

两人依旧不说什么话，就这么沉默沿着湖岸默默走着，过了西泠桥，走苏小小墓前毫无惧意的溜达过去，直至苏堤才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接近十点，苏堤上已没有多少人。

湖面升腾起薄雾，像一抹轻纱拂动，又像那命运的触手，无迹可寻……

“正哥，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没给我回答。”李晴瑟缩在大衣里，可好像仍旧很冷，坐在旁边的周正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颤抖。

“说不喜欢就太违心了……”

李晴没再问，只是原本独自瑟缩而坐的身子突然钻进了周正怀中。

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也明了她的意思，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湿气越来越重了，拥抱而坐的两人体温也在慢慢下降，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说些什么，或者都在珍惜眼前的安宁。

没有工作的交集，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职场的猜忌，只是一对普通男女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可怜的温暖。

终究是李晴先扛不住了，或许是太冷，或许是担心周正心底对她仍有隔阂。

“你还是要离职的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骗不了我，那天你从会议室里出来，虽然看似很开心，但我知道你那时候是演给我看的。我知道你那时候不相信我，也知道你那时候很纠结。”

“你太聪明了……”周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如此不知是夸赞还是无奈的说道。

“听着不像好话，但我姑且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正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跟你在一起吗？”

周正摇了摇头……

“你跟其他职场人不太一样，你身上还保留着一些东西，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你身上还能保留多久。”

“什么东西啊？”

“清澈的愚蠢……”

周正万万没想到，李晴36度5的嘴巴里竟然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从吃饭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被动的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看他沉默，李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的啦，你知不知道现在都说大学生眼睛里会有一种清澈的愚蠢，但是只要离开学校工作一段时间，这种清澈的愚蠢就会消失，因为职场会教会所有年轻人如何当一个合格的社畜，而一个合格的社畜，眼睛是不可能清澈的。”

“你不也刚毕业几个月吗？说起来我还比你早一年呢？怎么搞的好像你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了一样？”

“你忘了我刚跟你说李毅是我堂哥了？我爸爸是机关单位职工，妈妈也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我从小在饭桌上听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职场上遇到的各种困境。”

周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怀中女孩儿的差距。一个是农民工的孩子，一个是从小被各种社会生存经验熏陶的双职工家庭的孩子，对社会的认知和职场套路的认知，有着本质上的差距，这差距可能需要他耗费5到1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弥补。

他的试错成本太高了。

“正哥，你虽然有时候想的很多，但其实你比大多数人都要纯粹的多，而现在这个社会能保持纯粹的人少之又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是说我傻吗？”周正非常不解风情的反问道。

果然，听他如此话语，李晴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从他怀中挣了出来，无奈的看着他。

“纯粹怎么能是傻呢？现在H城的房价和消费多高？全国有多少年轻人已经完全躺平了，有多少人选择啃老？还有多少人在职场上选择不择手段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还有几个踏实做事的人啊？”

“可是你不一样，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堂哥私下里就跟我说让我多跟你学，因为整个项目组，他觉得只有你才是静下心来安静做事的人，其他人要么是在出差过程中变着法的套出差报销，要么就是夹在业主和产品研发之间扯皮。”

周正愣了一愣，没想到李毅对自己评价这么高。

可是，解决工作问题，踏实劳动赚钱，不是每一个打工人都应该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