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是真的担心陆佳妮的话能让眼前这些人恼羞成怒，毕竟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这孩子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通透了？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考核的事情。

老镇长板着脸说：“你们如果信不过我，总应该信得过城里的专家。而且来的专家一共有五个人，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这五个人里边有三个人跟我一见面就吵。”

站在门后面那三位面面相觑。

“老谢也真是的，怎么把这话都说出来了。”

“咱们确实跟他见面就吵，但那也是因为理念不一样。”

“就是！”

老镇长抬起手腕看时间说：“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去抽号码，进入考核环节。当然，如果没有信心，或者依然觉得自己是来陪考的，非得觉得名额已经定下来，我也不勉强你们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比较讽刺的是，刚才群情激昂说不陪考的那些人，最后一个也没走，全都挤到前面去抽号码。

陆佳妮跑回贺炎身边说：“咱们不着急，抽号码总会轮到我们的。”

那些人挤成一堆，负责抽号码的人差点没把嗓子喊哑：“不要着急！排队！”

陆佳妮和贺炎是最后抽的两个人，贺炎的考核名次比较靠后，陆佳妮基本算是中间位置。

最开始是庆阳村小学的考核，叫到号码的进去，有些人很快就出来，有些人好几分钟才出来。

前面的人出来，后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都考什么呀？”

大概是因为存在竞争的关系，前面出来的人并没有好好回答问题，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陆燕青在陆佳妮前面进去的，她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朝陆佳妮狠狠地瞪了一眼。

陆佳妮回望她，眼神就像看一个脏东西。

轮到陆佳妮，她本来还以为需要试讲，没想到根本没有这个环节。那五个面试官好像对她本人更加感兴趣一样，问了好些个私人问题。

——你是大城市来的知青？

——平时都读什么书？

——你喜欢当老师吗？

陆佳妮都是诚心诚意地回答，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不是大城市来的知青，小时候住部队大院，后来被送回乡下。”

“平时没有书读，买不起。”

“喜欢当老师，因为不用下地干活。”

教师岗位的考核结束之后，就是修理工的考核。

陆佳妮的事情忙完之后就一直陪在贺炎身边，在这个过程中，陆佳妮注意到贺炎似乎看到了熟人，他的目光在某个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陆佳妮正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目光挪开。

修理工的考核是要动手的，一台破烂的拖拉机放在院子里，每个人的考核内容都不一样，有的是维修，有的是组装。

轮到贺炎，让他检查设备，查出设备哪些出了问题。

很多考完试的人都没有马上离开，似乎也都是在等着看贺炎的考核情况。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贺炎听完考官出的问题，立刻就说：“我看不出来。”

众人哗然。

贺炎竟然连试都不试一下？他真的这么差劲？

在此之前，不少人听说过贺炎把趴窝在路上的班车都给修好了。

陆佳妮只是微微诧异，很快就一副了然的表情。

考核结果据说是明天公布，众人纷纷离开公社。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陆佳妮本来想去隔壁的国营饭店花八分钱吃一碗面，结果站在门口一看，刚才考试的人好像都来了，挤得水泄不通，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最让陆佳妮受不了的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还在鼻孔朝天地训人。

饿肚子走半个小时回家，陆佳妮又觉得有些委屈自己。

她的肚子特别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贺炎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跟我来。”

在镇子的小巷里七拐八拐地走了几分钟之后，贺炎停在某个屋子跟前，然后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门一打开，陆佳妮就看到江大川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江大川看清楚门口站的人之后，糊着眼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贺哥！嫂子！”

“来蹭顿饭。”

“快进来快进来！贺哥，早就说让你来吃饭了，你就不来！”

江大川和季飞是做黑市生意的，通常来说早上四点就开始去摆摊，生意做完再回来补觉。

“今天早上正好在黑市上跟人换了一些猪头肉，一会咱喝两口。”

江大川兴致勃勃地跟贺炎说自己家有什么食材，就听贺炎说：“你先去刷牙洗脸吧，我会看着办。”

陆佳妮本来想去厨房给贺炎打下手，贺炎却说：“不用，你去外面坐吧，厨房里热。”

陆佳妮并没有走远，她靠在门框看着贺炎动作熟练地切菜。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说：“修理工的工作，你想让给谁？你不是没朋友吗？”

从刚才贺炎的表现来看，陆佳妮刚开始确实很惊讶，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贺炎应该是故意的。

贺炎切菜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说：“一个人情要还。”

“哦。”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推测，陆佳妮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贺炎这样做不仅仅是要还人情，他基本可以猜得出来，陆佳妮应该比较受那五个考核的人的喜欢，她被录用当老师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他修理工的工作也拿到手的话，不管事实如何，总会有人编排出一些有的没的，他不耐烦应付这些破事儿。

再说了，一个修理工而已，他看不上。

至于要还的人情，确切地说来，他是在帮他的奶奶还人情。

有一次，他奶奶来镇上想去供销社，把鸡蛋换点钱，结果被供销社的人刁难，什么也没换到。老太太可能也有些心灰意冷，突然想一了百了，在河边的时候被一个人叫住，用玉米面跟她换了鸡蛋。

那人就是刚才贺炎看到的吴建民。

吴建民看到贺炎的时候，心里其实特别紧张，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不行了，他太了解贺炎的实力了。

那次贺炎站出来修班车，吴建民就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