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虞松雨轻唤了声，视线落在交缠的手指上不再说话。

“抱歉，海外分公司运营出了点儿状况，我必须要过去处理。”

这一处理就是将近半月。

姚月澜不似寻常妈妈，她会跟自己女儿道歉，尽管听起来特像跟客户对话的客套而生硬地口吻。

“我刚才去问过医生了，他说你恢复的不错。”

刀口那会留一小块儿疤，但是埋在发根深处，摸不着瞧不见，不会有什么影响。

虞松雨在ICU躺着的时候思绪朦朦胧胧，隐约记着自己是摔到头了，所以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头发。

还好还好，没有变成小光头。

“关于你之前提的让我跟你爸离婚……”

病床边上有个椅子，姚月澜没坐，保持离她半步的位置站着，眼睑半垂，看不清神色。

“这些年离婚协议书拟了不知道多少份，哪回真的离了？”

姚月澜这才抬眼看向自己大病初愈的女儿，有一瞬间的心疼，继而重归平静，“他不签，我也不想管，你别再想这事了。”

“所以你们会保持现在的状态，一直到老死吗？”

虞松雨并不是非要一个答案，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她只不过是不愿看开。

“妈，我挺想问问你的。”虞松雨鼻腔发酸，滋味不怎么好受，“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成什么看待？”

“仇人？一个错误的存在？”

语气里的哽咽遮掩不住，强撑着握紧拳头的模样惹人心疼，“你恨爸爸，也讨厌我，对吗？”

“我没有恨他。”姚月澜回答。

当初她可以选择不结婚，即使虞朔拿闻矜安的前程威胁又怎么样？他们可以做回普通人，一样可以幸福一辈子。

是她不甘心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说丢就要丢掉，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恨不恨一说。

“至于你。”姚月澜冷静的眸光微微龟裂，“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

她说不清楚对这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情，明明小时候自己也很疼爱她，什么时候变了呢……

姚月澜回答不了。

所以她撒谎了。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虞松雨身上流淌着虞朔的血。

等她渐渐长大，鼻子嘴巴还有五官越来越像他，姚月澜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和虞朔结婚？

她逃避，远离，冷言冷语地对待，慢慢不再回家。

等日子再长些，姚月澜突然释怀了，她选择婚内出轨，从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对虞松雨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自记事起，母女俩能面对面交流谈心的机会少之又少，去海城前一晚姚月澜喝了不少酒，意识都不清醒，反倒是展现出了自己作为母亲温柔的一面。

但今天她又没醉，突然说起这个，让虞松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没由来的发慌。

“离不离婚意义不大，对我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好好过你原本的生活，这件事别再提了。”

因为虞朔不会离婚，在这件事情上，他倒是前所未有的忠诚。

姚月澜来得快去得也快，母女俩说话这点儿功夫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嘱咐虞松雨好好养伤，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等人走了书艺彤又猫回来，哄着劝着又灌下半碗汤，托着两边脸观察她的表情，“阿姨怎么又走了？”

“太忙。”虞松雨吐出两个字，专心致志剪指甲。

听完那些话她出乎意料地平静，自己也被自己惊到，看来地府走一遭这心境都不一样了。

“有什么好忙的。”

书艺彤压着嗓子嘟囔了句，拿过指甲刀帮她磨，“明天我给你带个我以前用的破手机过来，万一我什么时候不在你想找我都没法打电话。”

虽然不明白虞松雨为什么不肯买手机，但她也没多问，只说明天一定会拿过来，拒绝也没用。

晚上病房里只有虞松雨一个病人，保姆阿姨回家去了，隔壁脑瘤做手术的那个还没回来，估计做完转ICU了。

主灯关着，只有床头灯闪着不明不亮十分微弱的光线，书艺彤觉得晚上的医院格外渗人，强撑着问需不需要自己留下来陪护。

虞松雨笑：“您那胆子加起来还没我十分之一大呢，真要碰上鬼你是先跑还是拉上我一起跑？”

“……”

好样的，都有精力开玩笑，看来恢复的确实不错，不需要自己陪护。

书艺彤气呼呼起身，“拜拜了您嘞！”

门关上，屋里只剩最后一点光亮，虞松雨还保持盘腿坐着的姿势没动，目光停滞，不知道再想什么。

隔着道病房玻璃门看不清，书艺彤却十分了解，她这会儿怕是心里不好受，一直强撑着，这是故意赶走自己的。

她站了会儿，长长抒了口气，遂愿离开。

又住了将近一周，书艺彤和章成周每天都来，出院之后虞松雨被请去书家住着，书爸书妈真拿当亲闺女对待，连夜制定了个康复菜谱。

门一推开，那只白胖胖地萨摩耶冲着扑进书艺彤怀里，身后还跟着两只毛色白亮的小狗狗。

“生过了？”虞松雨蹲下摸了摸，一手一个抱起来。

“半个多月了，你做手术那天生的。”不过还没有取名字。

书艺彤看她喜欢，拉着人坐上沙发，问：“有没有兴趣养一只？”

以前她从书上看到过，抑郁症患者养狗狗有助于病情恢复，但是那时虞松雨严肃拒绝，现在倒同意得挺痛快，“可以啊。”

书艺彤惊得眉毛都飞起来，“你说真的？答应了得好好养啊。”

虞松雨没回，眉眼含笑专心逗狗狗，分明喜欢得不得了。

厨房里书爸书妈正在忙活晚饭，书艺彤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坐近点儿问：“你住院这几天，怎么没见那个司献给你打电话呀？”

“他要帮他爸卖鱼，很忙的。”虞松雨随口胡诌。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

那天通过电话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了，虞松雨用破手机登陆微信账号，看到他发来的无数条信息，一条条看完也没回复。

以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面，况且心事还没琢磨明白。

她想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减下肥，顺便想想暑假开学后要不要问他什么时候谈恋爱。

说到这个……

虞松雨眯起眼睛打量她，“这都高考结束了，你还不打算告诉少爷你暗恋他？”

“你小点儿声！”书艺彤胆都快吓破了，一脸心虚加害怕，很快又叹口气，“我还没想好。况且这事不应该男生先提吗？他要是喜欢我肯定早说了。”

“他都恨不得把你装口袋里，这还不叫喜欢？”虞松雨说完莫名笑了，感觉这俩人跟自己一样暗戳戳纠结又期待。

高三奋斗了一整年，脸色熬得蜡黄，内分泌都差点失调，一整个跟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犯一样，状态不好，所以现在不是表白的最佳时期

她不知道书艺彤是怎么想的，以上仅代表她自己的内心活动。

在书家住了两天，虞松雨拎着大包小包地水果牛奶回家。

保姆阿姨出门迎接，见她怀里抱着只酣睡的狗狗，惊奇地不行。

虞松雨给狗狗取名‘福希’，福运和希望的意思，它原本的小主人书艺彤一口定下的。

还挺洋气。

小福希刚到一个陌生环境不太适应，窝在香香软软的怀抱里不愿离开，稍微一动都哼哼唧唧地叫唤。

“这么粘人，跟个小孩子似的。”

保姆阿姨端着碗牛奶走过来，笑着从怀里掏出虞松雨那台摔坏的手机，“已经修好了，您看看能不能用。”

虞松雨正喂狗狗喝奶呢，下巴点点桌面，示意她放下就好。

暑假生活在医院过去四分之一，接下来的时候虞松雨彻底丢掉电子产品，拒绝好友提议出门游玩的邀请，每天遛狗健身喝养生茶，提前步入养老生活了属于是。

那回跳海未遂之后她发现自己得了暴食症，强硬控制之下总算把体重稳定在了一百二以下。

但是这十几斤肉是实打实的，又因为熬夜皮肤状态也很差，每天坚持轻断食加运动加认真护肤，忙起来的时候那点儿因为爸妈而产生的烦心事也在渐渐消失。

司献也挺烦的。

这段时间被他爹拽着在海上磋磨，刚捂白一点儿的肤色又被晒回来了。

虽然他一个男生不用在意这些，可喜欢的姑娘白白净净跟捧雪似的，他跟人一比就好像池塘里的陈年淤泥。

形容的再贴切一点，站在一起好像那个白雪公主和菲律宾男佣。

所以他抗议，“我去照看摊子行吗？别让我再跟着你出海了，晒成海天老抽了都。”

司国兴不以为然，“这才有男人味儿，你个半大点孩子懂什么。”

司献嗤笑，“男人味儿没闻到，你这浑身的鱼腥味快给我熏晕了。爸，咱去洗洗成吗？”

司国兴没理他，半晌反应过来，“不对劲呐！你这小子突然在意形象，咋的，有喜欢的人了？”

“早就有了。”司献从不藏着掖着，“你想不想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