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脚步一顿，他看着前方无声落泪的小孩，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

虽然他家境优渥，但父母一直忙于工作，满世界飞，很少陪伴他，他连对自己父母的背影，都感到陌生和遥远。

某种程度上，他跟霍星辰其实很像。

“霍星辰。”

沈清叫了他一声，慢慢朝他走近。

霍星辰一动不动，抬了下眼睛，看见灰色天空下，沈清白衬衫朝自己走来。

他目光里都是对自己的心疼，蒙蒙细雨微微打湿他的脸，他手上连把伞也没有，跟自己一样淋着雨。

霍星辰嘴巴动了动，却没力气说话，一个声音也没发出来。

沈清缓缓蹲在地上，平静漂亮的目光看着霍星辰，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把眼神投向面前的墓碑。

照片里的男人跟霍屿确实长得很像。

曾经玩世不恭的霍屿，如今也有了更男人一样成熟稳重的气质。

“你想爸爸妈妈了呀？”沈清轻声对霍星辰说。

霍星辰排斥地道：“你离我爸爸妈妈远点，这是我爸爸妈妈。”

“怎么对老师这么冷漠，老师让你不开心了对吗。”

沈清不确定霍星辰都知道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小家伙一定也很伤心，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你想破坏我的家庭。”

霍星辰隐忍了很久，才咬着牙开口。

沈清看着霍星辰咬牙哆嗦的样子，把自己身上的白衬衫脱了下来，举着盖在他的头顶。

“我哪里破坏了，我没有伤害你爸爸，也没有伤害你的奶奶爷爷。倒是你，你这样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一定会让爸爸跟奶奶爷爷都伤心的。”

“你爸爸妈妈看见你在这儿淋雨掉眼泪，他们也会心疼跟伤心。”

沈清说得不疾不徐，像缓缓流淌的溪流，嗓音清澈温润。

霍星辰顿时更难受了，眼泪从发红的眼眶中掉落。

沈清用另一只手擦拭霍星辰脸上的泪，却没有阻止他哭泣，而是心平气和地道：“你现在要是想哭，就大声哭，我在这儿陪着你，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霍星辰不说话了，紧紧抱着墓碑。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沈清尽全力替他挡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霍星辰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想到昨晚上爸爸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自己对爸爸说的话，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脆弱和渺小。

沈清盯着他，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无限包容。

“你要是跟我爸爸在一起……我爸爸……会离开我吗？”

霍星辰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看着沈清问。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爸爸还是会一样陪着你，奶妈爷爷也是陪着你，我也会陪着你。”

“没有人会离开你，只会多一个我来守护你。”

“霍星辰，其实你只是害怕对吗，害怕原本的家突然变一个模样？”

霍星辰的哭声小了一些，风声肆虐，他肩膀抖动，静静看着沈清。

沈清有条不紊地开口，像讲故事一样从容流利，“世界就是在不停变动，你要学着接受变化，就像你会一天天长大，但其实长大也不是一件坏事。”

“就算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你爸爸跟我之间，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你爸爸跟奶奶爷爷之间，怎么突然有了冲突。”

“但这些都是能接受，能习惯，能改变的。”

“我不会勉强你接受我，也不会勉强你一定要替大人着想。不管你之前多懂事，在我眼里，你也一直是个小孩，就算你现在发脾气，或者是无理取闹，我都能理解，都能包容。”

沈清温柔的模样像是家里那个毛茸茸的北极熊玩偶，他没有一点攻击性，让霍星辰坚硬不起来，眼神一点点变得柔而脆弱。

他抱着墓碑的动作转换为抱着自己，“我要是讨厌你，你都不生气吗？我要是让你走呢，让你……别跟我爸爸在一起。”

沈清这时候就竖起来自己的底线，铿锵有力，“首先，你是小朋友，我不跟你生气。就算你讨厌我，我相信你也只是一时的讨厌，是为了想保护自己的家庭。”

“但你要是让我现在走，我不会，我会安全把你送回家，让你爸爸和奶奶爷爷别那么担心。”

“你要是让我离开你爸爸，我也不会答应。我跟你爸爸已经保证过，谁都不会因为别人的阻挠放弃对方，谁要是放弃谁就是小狗。”

霍星辰不知怎么破功了一秒，想笑又憋住，嗤之以鼻，“这么大的的人，还说对方是狗这种无聊的话。”

“所以你现在好受一些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沈清看霍星辰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眼看着雨又要越来越大。

霍星辰一个人在这坐太久了，沈清的话起了一点作用，他被恐惧和孤独环绕的心，逐渐有了一些面对的勇气。

说话的声音也多了几分中气。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我要我爸爸。”

刚说完他就想起昨晚自己对爸爸说的那些话，小鹿一样清澈的目光掠过挣扎与忧虑，改口道：“我不想回家，你还是送我去学校吧……”

“怎么了，害怕见你爸爸，怕你爸爸生气？”

沈清好笑地看着霍星辰，这家伙现在总算是知道怕了？

霍星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沈清举在他头顶的衬衫，他湿的不算很严重。

倒是沈清，说个话的功夫，头发已经湿的差不多了，脸上也都是成串的雨珠。

霍星辰抿了抿唇，看着沈清此刻狼狈的，湿漉漉的样子，突然手一张，抱住了沈清的两条腿。

他把脑袋埋在沈清腹部，咽了咽口水，用懊恼又悔恨的语气闷声道：“我昨天对爸爸说了很过分的话……”

沈清听出霍星辰的惶恐，还没来得及安慰，小家伙又哭了，哭腔在雨声中让人心碎，“我说他自私自利，再也不是我喜欢的爸爸……”

“我好害怕他生气，害怕他不要我，我不应该对爸爸说那么过分的话的……呜呜呜……”

沈清：“……”

又心疼又好笑。

敢情这是昨晚上冲他爸发完脾气，现在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