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霍星辰当时不在。”

“那霍星辰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沈清害怕自己问到霍屿不想提及的事，开口时小心翼翼。

霍屿大方回答：“前几年他实在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去年我们去青城公墓看他爸妈，他看见墓碑上的照片，突然问，那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

霍屿跟霍父霍母从来没想过要瞒着霍星辰，隐瞒他的身世，就得隐瞒他父母的存在。

霍父霍母不想自己的儿子跟儿媳人没了，到头来连唯一的儿子霍星辰都不认识他们。

“那霍星辰当时是什么反应。”

霍屿语气平淡，却还是能听出他的一些心疼，“没什么反应，我们都很意外。”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沈老师。”

霍屿陡然将眼神投向沈清，轻轻笑着，“毕竟你以后也是我们霍家的人了，霍家什么事，你想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清心情低落惆怅，又因为霍屿毫不保留的坦诚而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没什么问的了。”

他补充：“以后我们都得好好对霍星辰。”

“肯定的，沈老师不嫌弃我带个孩子就好。”

霍屿揉揉沈清的脑袋，“来，亲一口。”

两个人浅浅亲了一下，霍屿开车把沈清送回酒店。

然后开车回霍家，路上悄悄给霍星辰打了个电话。

霍星辰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了，接到电话，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摁通手表上的接通键。

“喂，爸爸。”

“我在家门口外面，你换好衣服出来，咱们门口见。别让你奶奶爷爷知道。”

霍星辰也没问为什么，反正爸爸这时候来找他，他就很开心。

霍星辰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开门，为了不惊动奶奶爷爷，连客厅里的灯都没开，慢慢走到门边，拉开门。

霍屿已经等在外面，夜里身上有淡淡的凉气。

霍星辰关上门走到他身边，“爸爸，你怎么不回家？”

霍屿牵起霍星辰的手往外面走，“爸爸不是跟奶奶爷爷闹了一点分歧吗？他们不让我在家住。”

“为什么。”

霍星辰声音很小，明明已经走出家了，还是担心奶奶爷爷会随时追出来。

霍屿带着霍星辰往附近的公园走，一边散步一边平和地跟霍星辰聊天。

“星辰，爸爸从来不想把你当小孩，爸爸觉得你跟其他小孩都不一样，你比他们聪明，勇敢，懂事。”

霍屿很少夸霍星辰，如果是平常，霍星辰一定骄傲得尾巴都能翘起来。

但今天的他更多的则是不安。

他牵着霍屿的手更紧了，抬头望着边上高大的身影。

霍屿蹲下来，平视他，身后是一盏高高的亮黄色路灯。

“如果爸爸遇见了喜欢的人，你会支持爸爸，对不对？”

霍星辰嫩嫩的嘴唇轻轻抿了起来，脑子里立马冒出沈老师的影子。

可他又不愿相信，因为那不符合他理解的大人的世界。

大人的世界，都是男生跟女生在一起。

“男生能喜欢男生吗？”

霍星辰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问。

“很少很少，少到你都不知道，但确实有男生喜欢男生。这些你得长大以后才能明白。”

霍屿心平气和，他很难开口告诉霍星辰这些事，但他必须开口。

唯有开口，他跟沈清之间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霍星辰一动不动地站着，小脸沉静，目光里却有些挣扎和恐惧，他看爸爸不再开口，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喜欢……沈老师？所以奶奶爷爷生气了。”

“嗯。”

霍屿的态度没有犹豫和纠结，像硬邦邦的石头一样，很难去撬动。

这种感觉让霍星辰不安，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轻声问：“不可以喜欢别人吗……你喜欢沈老师，奶奶爷爷都那么生气了。”

“文雯姐也很不开心。”

霍星辰拉着霍屿的手，他第一次，想改变爸爸的想法。

虽然知道这很难。

他爸爸从来不怎么听别人的看法。

“喜欢这种事，很难改的，而且爸爸……也不想改。”

霍屿尽量想让霍星辰理解，但又知道，这很难。

霍星辰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理解感情。

霍星辰终于忍不住，声音带上丝丝哭腔，以及少有的委屈，“为什么不能改呢？要是爸爸不喜欢我的北极熊玩具，我也可以为了爸爸把所有的北极熊玩具丢掉。”

他都可以为了爸爸丢掉自己喜欢的东西。

爸爸怎么就不可以为了他，放弃他喜欢的呢。

爸爸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

这一刻，霍星辰才六岁的脑袋，无法理解人复杂的情感，更无法理解家庭跟爱情其实并不冲突，可以兼容。

幼小的脑袋，只装得下事物的两面，非黑即白。

“你不要喜欢沈老师，喜欢文雯姐可以吗，奶奶爷爷也都很喜欢文雯姐。我们要是成为一家人，会很幸福的。”

霍星辰用商量的口吻，讨好地说。

霍屿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霍星辰的脸颊，“星辰，那样爸爸会不幸福。”

“爸爸很难有喜欢的人，遇见沈老师以后更加确定，我不会再遇见其他喜欢的人了。”

那种感觉，连霍屿自己都很难描述清楚。

他这些年见过很多人，复杂的多，干净纯粹的也有，但他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而见到沈清第一眼，他就觉得，沈清跟别人不一样。他坐在办公位上，半张脸在黄昏的暖光中，一双眼睛像是泉水般清澈。说话不紧不慢。

微怒的样子，隐忍的样子，还有之后笑起来的样子，都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如果霍星辰是个大人，霍屿还能用情不知所起这种话告诉霍星辰，让他理解自己。

可霍星辰太小，霍屿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是也很喜欢沈老师吗，星辰。”霍屿只能从这方面下手，让霍星辰也接受沈清。

霍星辰不说话了，他垂下头，有些长了的刘海盖住他的眼睫，显得整个人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郁。

他是很喜欢沈老师。

可他更在乎自己的家。

在乎爸爸，奶奶爷爷。

如果沈老师破坏了他的家，他怎么还可能会喜欢沈老师呢。